此时的司礼监和文官集团刚刚分庭抗礼,远达不到东厂独尊的地步。东厂是为陛下办事,说句难听的,陛下想杀谁,东广便得杀谁,陛下铁了心的想保谁,东厂想动也不能动。陈党则是为了自己的世家办事,先保护自己的利益。好还是坏,双方不过半斤八两而已,屁股决定脑袋。
因而施琅案,其实就是陛下的意思。陈昌黎这样的人精又怎么不会不知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他又何苦为一个将军惹了陛下的厌烦,只管闭门不出就是了。
话里话外,暗示施琅被杀一事,寻常百姓听不懂,他们这些读书人又怎么听不懂?
“你你你……”黑衣儒生颤抖着双手,“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朝政,你是何人!”
“我是谁?”那女子冷哼一声,把纱幕掀起,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小女子不才,区区一个阉狗党羽罢了!”那书生听了一惊,神色古怪地问:“你是谁家的女儿?”
真是奇哉怪也,平时他们在醉香楼里大骂季盛,便是有阉狗门人,听了也是要羞愧地掩面而逃的,怎么今日跳出一个小娘,偏偏还伶牙俐齿,叫人反驳不得?
季岚熙也懒得理这些个酸儒,只对着仇掌柜点点头道,“今日我就先走了。钱章是送人用的,不知道什么时间来取,如果他来了,只把银子给他便是。”
两人出了雅阁拾级而下,仇元玮在她耳边小声说,“东家不必理会这些儒生,他们都有功名在身,各个恃才傲物,就是礼部尚书来了也是要骂一顿的。”
那是自然,如若不早早与季盛和阉党划清界限,只怕等真的做官时再站队就为时已晚了,他们又怎么能获得陈昌黎的赏识呢。
季岚熙把玩着手里的钱章,由拇指大小的纯银打造,做成凤凰的造型,还是她亲手画的。钱章只在盛兴商行和醉香楼里内部流通,相当于现代的银行卡,只要持有者随便在哪一家季岚熙手下的产业出示,便能从账面上提出十万两银子来。各大掌柜的不认人,只认章。
仇掌柜又道,“银子的事情,也请东家放心,不到五日这事便能办成了。”
那书生见季岚熙根本不理会自己,醉香楼神出鬼没的大掌柜又站在她后面毕恭毕敬,不禁心中大为恼火。直叹季盛弄权还不够,居然连百姓商业也要染指,又听到掌柜嘴上说着什么“银子”长“银子”短的,顿时觉得是眼前的这个小娘靠着季盛狐假虎威,欺压百姓,收取孝敬。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黑衣书生冷哼一声道,“这位掌柜的不要害怕,是不是这个小娘借着阉狗的名头向你收取孝敬?今日某几个在此,你只把实情说出来,就算是去路门敲登天鼓,某也愿意为你主持公道!”此时他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出这名女子是谁,不过那又怎么样,一个女眷在酒楼里抛头露面,也还好意思说出自己是王妃。
众人一听,只是阉党门下的小娘也能欺压一个大酒楼的掌柜的,可见其他党羽又是如何嚣张!又想起锦衣卫和东厂欺男霸女的传闻,纷纷义愤填膺:
“对!掌柜的不要怕,有陈举人为你撑腰,怕她做甚!”
“阉狗实在可恨!”
“敲登天鼓也算上我一个!”
一时间醉香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仇掌柜有些瞠目,这是哪跟哪儿啊,只怪自己没寻个清净地和东家说话,他苦笑着说,“诸位,诸位,这不是......”
季岚熙摆了摆手,叫他先别说话。
她简直要被这群酸儒逗乐了,有这样的好口齿,不去朝堂上与他们最恨的阉党一决高下,偏偏只在酒楼茶馆里大肆辩论。稍稍有不合他们观点的就被扣上阉党的帽子,也不管青红皂白,先站在道德制高点处批判一通再说。
季岚熙双手环抱,站在原地,冷冷地说道,“阁下既然有这般颠倒黑白的好本事,应该早早拜倒在阁老门下,与阉党决一死战才是。我们东厂便没有你这样的人才,才遭致文人唾骂。若是阁下什么时候想通了来东厂任职,东厂必将扫榻相迎。”
有持中立态度的民众听到这小娘的伶牙俐齿,不禁轰然大笑起来。东厂任职,这不是叫那书生净了身去做太监么!
“你你你......”黑衣书生气的满脸通红,又碍于面子不能大骂一名女子,只好大声道,“女眷抛头露面,口出恶言,不知廉耻!”
“我知不知廉耻,是我夫君的事,与阁下何干?”季岚熙继续说道,声音清甜,内容却刺耳,“我到醉仙阁听阁下高论,总结一下不过几个字:‘家事国事天下事管我屁事,风声草声读书声我不出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