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孟自死后你还活了那些时间,再没别的好同我讲吗?”
孟醒闻言沉吟片刻,而后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左相吗?”
“为了扳倒孟自?”孟何猜测道,又看看孟醒的神色,觉得不太像,遂改了口,“不知。”
“是因为孟自想做左相,他想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我也想坐。不仅是为了报复孟自,也是想知道,那位置有什么好。”
“我总想着,若是坐的那么高,人间是不是可以称为人间,而不是记忆中的折磨我的炼狱。我见孟自那么渴望那位子,还以为那位子有什么宝呢,值得他舍弃那么多东西……”
“我还以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人间呢。坐上了方知,那人间也太无趣,没有阿娘也没有傅汀。”
“之所以不提后来的日子,缘由是实在无趣。我做了一个好官,没人能拉我下马。每日等着发俸禄,有钱了就捐出去,没钱了就办件好差,找圣上讨些赏。我没妻没妾,自然也没孩子,伶仃一个在京郊别院守着那些桂花树还有傅汀留下的物什,等着傅汀回来,还没等到我便先来了这里。”
“后续余生,仅此些罢了。”
☆、前尘烬壹
听说人死后步奈何,过忘川,忘前世,再投胎,共需七七四十九天。你说让我不要扰你来生,我答应了。算着日子今日便是了,我去寻你那个将军了了杀仇,若是今日我活着,往后我便长久的活着,若是今日我死了,想来于你也无烦恼。
黄泉历——叁万贰仟零肆拾壹年
孟何恍然醒来,他少有的做了一个梦。在黄泉这许多年,他没做过梦,一个鬼,哪里有梦可做。
睁开眼睛时,梦中一切如沙消散,他于那梦的尾巴拽住一点沙,那画面全是血,又似火光,总之通红一片。
这段日子正值黄泉来的鬼多的时刻,今日他起的有些晚了,想必一会儿要忙上一阵。他不再想方才那个梦,他想或许不必告诉忘冥,待忘冥来时他该忘记了他做过梦。
打开门迎来的第一个鬼却不是生鬼,而是白无常陆拾壹。
“你这时来做什么?”
“近日鬼多,我来帮你。”
“多谢。”
言语间已有几个鬼结伴而来,鬼多的时候,几个孤魂碰上选择结伴同行也是常有的事儿。
孟何脚不沾地的忙着,拾壹却只在旁看着,偶尔出声维持着秩序,让鬼们安分地排着队领孟婆汤。许是生前杀孽不少,死后又做了白无常这许多年,她说起话来甚有威严,众鬼皆不敢出声,安分的排好队列等着领汤。
“你来此不帮我端几碗孟婆汤?光是在这里站着看,说两句话?”
“这样已足够。”
“这儿这么多鬼,我纵有三头六臂也要跑上多少趟,你帮我端几碗怎么了?你要不端,别在这里站着,我看着你闲我很不爽!”
“如此,便告辞了。”拾壹说着拱手要走。
孟何没出声挽留,他不想让拾壹此刻留下,他想让她快些走。心里着急却也不忘将手中的孟婆汤给面前排到的鬼,鬼端起碗便是一饮而尽。
“不过我既然来了,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拾壹停下脚步,转身又开口同孟何讲话:“不若我先将这些喝过汤的一起带走,有我引路想必快些。”
孟何还没来得及摆手拒绝,拾壹已然率着一众鬼浩荡着出了孟婆庄的门。
待拾壹领着众鬼走远,那队伍中也没出什么纷乱。孟何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端着的汤碗,感慨起孟婆汤当真是个好东西,一碗下肚,前尘不论多么难忘深刻,多么令人心意难平,也尽散了。
他看的清楚,方才那队伍中分明有拾壹生前心心念念的公子,就在孟何同拾壹讲话的空档端着孟婆汤一饮而尽。
方才两相打了个照面,拾壹成了白无常,一碗孟婆汤到底将前尘忘了干净,那公子未喝孟婆汤时竟也面无波澜,或许是未曾瞧见,或许是半点不记得拾壹音容了。
孟何哪里知道,拾壹于那公子来说不过一枚棋子,棋子的音容不必有人记得,此子已废自会有下一个棋子顶上,况且拾壹在冥界的样貌不是死前的样子,而是同冥界历来的白无常一样,嘴角沁着血,脸色煞白。
虽未有什么干涸的血印在上面,到底也是煞人了些。
拾壹生前在公子面前哪里会有这副样子,那死前谁又会去看她死时的模样。纵使那公子觉得拾壹眼熟,而后饮了孟婆汤记忆也变得呆滞,不会有认出来的可能。
忙着的时日便过的快,一日的鬼送完,孟何疲累的半句话都不想讲,所幸今日忘冥未来寻他,他无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