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信仍有意识,哼哼唧唧,却因被踩住而动弹不得。
唐九宁小跑过来,蹲下身子:“麻烦把脚挪一下。”
江珣闻言放下脚,他想看看唐九宁要干什么。谁知唐九宁二话不说直接把薛信的衣服扒了下来,露出一整片后背,精瘦但不光洁,上面画满了阵图。
江珣略微俯下身子,看起了图案,他问唐九宁:“你说的阵眼就是这个?”
“嗯。”唐九宁低下头,借着月光细细观察,一条条纹路在她眼里逐渐连接,形成两个不同的阵法图。她略一思索,问薛信:“你是不是在阵法中混了‘固魂’?”
薛信听罢,忽然动弹了一下,似要挣扎起身。
“哎,快按住!”唐九宁焦急出声,刚说完,只见江珣一抬脚,踩在了薛信的头上。人形大坑又陷得深了些,江珣用了几成力唐九宁不知道,但是薛信已经失去意识了。
唐九宁抬头默默看了江珣一眼,江珣反用眼神催促她快干活。
江珣其实并不信任唐九宁,但此刻他已经表现出人生中少有的耐心。因为他有兴趣,想看看唐九宁是否真能破了这个古怪的阵。
唐九宁看得很认真,手指还不停地悬空在薛信背上画着什么。片刻后,他在江珣的注视下拍拍膝盖站直了身,走开两步把刘昌彪落下的大砍刀拾了起来。
江珣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唐九宁抬头,黑雾形成的阵法已经越来越浓,消散又聚合,显示出勃勃生机,她解释道,“炼魂阵之所以不灭,是因为薛信还混了‘固魂阵’在里面,他将自己的精魄与炼魂阵绑定。只要他活着,炼魂阵就不会被消灭。而若他死了,炼魂阵就会吸收他的精魄并且关闭阵眼。成为死阵,阵法无法运作同时外人也无法破解。他和那五名死者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死阵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江珣听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这阵没法破。
唐九宁拽着砍刀,刀锋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往阵法中心一步一步走去。
风起发舞,她抬眸间厉色尽现。
“所以我要斩断薛信和此阵的联系。”唐九宁运气至足下,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跃起。她脚尖轻点过屋檐,向阵法飞去。黑雾铺天盖地,弥漫至眼前,视线被遮挡,罡风像刀刃一般扫过面颊。
仿佛荆棘抽打在身上,唐九宁顾不上疼痛,咬牙睁眼,分辨方位。她双手紧握刀柄,手腕一旋,刀尖没入阵法中,随即横向一砍,阵法被划拉开一条大口子,天光倾斜而下,但又被黑暗迅速吞噬,黑雾缠绕着叫嚣着继续融为一体。
唐九宁见状,左手朝地轰出一掌,气浪涌上后背,她借力向上,在空中翻转过身子,提刀又绞入阵口,“啊啊啊啊啊——!”
她举刀,一挥一转,白光闪现,瞬间斩断数个接口。在浓浓墨色中画出行云流水的一道光。
天边泛起鱼肚白,黑雾再也连接不上,在无声的挣扎中消散。光芒渐渐照亮薛府,人们接连走出屋子,驻足望天。
唐九宁力竭而落,一股力量拖住她稳稳着地。她转头一看,江珣收回手,脚下仍踩着薛信。
薛信面无表情,两行清泪从眼里流出,它们交织着湿了土壤。
薛府西苑偏厅。
厅内又摆出五具担架,阵法已破,担架上的人皆恢复正常的脸。但是精魄已损,回天乏力。
刘昌彪的尸首被披上白布,也摆在一旁。
薛守正坐在首座,其余人或站或立,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偏厅。
与昨夜不同的是,犯人已经抓到——薛信被缚仙绳捆着,他头发散乱,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六具尸首前薛守正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仅痛失妻儿幼女,唯一存活的大儿子还是始作俑者,让他痛心疾首,怎么想也不明白。
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诸位辛苦,替我抓此孽子。该给的我一分也不会少。”说罢他盯着薛信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声音颤颤,哀叹道,“你出门修行,一去便是五年,你二娘还常常念叨,说你怎么书信也不写一封回来……”
薛信惨然一笑,乱发下是森然的脸:“呵呵,别假惺惺了。自从娘死了之后,你就没正眼看过我。什么出门修行,分明是陈氏找了个神棍将我拐走!五年在外,我吃了多少苦,你可曾去想过?”
薛守正眼睛一瞪,想要反驳,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回来,他看了眼那五人的尸首,承认道:“是。我对你是不够上心,但那也是你屡教不改,对你二娘恶语相向,还对你弟弟动手,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你又知道什么!”薛信吼了一声,他把少时的痛苦都梗在了喉咙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