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这时候烧得人昏昏沉沉,嗓子里明明干涸得要冒烟,可牙齿就是不听使唤闭得死紧,嘴唇边那温水竟一点也进不来,全留在了脖颈胸口处。正丧气的时候,就发觉喂药的奴才似乎换了一个。
这回的聪明许多,先往他身后垫了垫子,让人半躺着,然后用帕子围了一圈才开始用勺子舀了汤药慢慢渡进他的口中,勺沿翘着齿关,总算把药水喂了进去。
一口气喝下大半碗,弘晖才算是活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就想睁开眼睛,打算好好记住这个喂药人的面孔,今后就让他来伺候,可睁开眼睛一看,床前的并不是奴才,却是才和他闹过一场的齐额娘。
弘晖使劲眨了眨眼,只恐自己是病糊涂了认错人,却没想眼睛眨得几乎流出泪来,面前的人也还是没有变化,他嘴唇嗫喏了几下,到底还是低低的叫了一声,“齐额娘……”
听见他能说话了,齐悦才放下心,不过她也没答话,只自顾自沉默的取下弘晖脖颈处的帕子,准备扶他继续躺着。
“齐额娘——”弘晖下意识的抓住了齐悦的袖子,话语里哽咽不已,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苦笑道:“是我和额娘对不起您,三妹妹是齐额娘的命,我额娘算计自然要受苦果,想来这报应就先落在了我的头上,也好,自然是该一命抵一命的。”
明明还只是个半大小子,说话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认命暮气,若是这话从福晋嘴里说出,齐悦是一个字都不打算信,可这偏偏是在弘晖的嘴里说出来,他的态度是那样认真,即使满脸病容也遮掩不住他的痛苦。
齐悦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热的烫人手,这年头没有快速退烧药,再烧个一两天,恐怕真就废了。一个身体残疾了的阿哥,哪怕是嫡子和长子,也不可能成为世子,便如同七贝勒那样,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齐悦扪心自问,她到底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以前胤禛对她的点评有多准确,自己果然还是心太软啊。
心里头感慨再三,临出门前,齐悦总算是扭头对弘晖说了句话,“苦果哪里有就吃一年的呢,得一辈子才能品出味道来,好好养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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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悦在弘晖面前那样洒脱,可等胤禛回来了,她却还得挖空肚子想理由编借口,没办法,她四哥被她前段时间的样子给震住了,如今想着法打算瞒着弘晖弄死福晋呢。
“什么,留着?”
瞧瞧,她才刚提了一句,面前这位就惊讶成这个样子了,茶汤差点都要从嘴里喷出来。
齐悦偏过身子,故意装出个漫不经心的样子来随口道:“我也是才想明白过来,福晋这一病去了,娘娘或是皇上肯定又会给你指一个出身家世更好的福晋来,与其这样,还不如留着福晋的命占着位呢。”
要是再来个继福晋,谁知道是好是歹,倒不如眼前这个出不来的要好,横竖印象分已经跌倒了谷底,爬都爬不回来。
胤禛眯着眼睛看着小格格,就不信前两天还喊打喊杀的人这会又通情达理起来了,之前那么劝慰拦着都没用,这会靠她自己反而琢磨出来道理了?
呵,胤禛根本就不信齐悦能是这个性格,多少年相处下来了,糊弄谁呢。
出去叫过守院太监一问,真相就大白了,侧福晋下午的时候去了前院,呆了好一会才回来的,她这是良善的本性压不住了。
胤禛心里感叹,只觉得眼前的小格格怎么就能这么好,好到让他觉得一个贝勒侧福晋的位置都不配她这么个人了,悦儿应该名正言顺的做他的福晋才对。
也就只有悦儿这样忠厚良善的人,才是他发誓要相伴一生的妻子。
要不是有个隆科多宠妾灭妻的先例在,要不是脑子里多多少少还有根弦留着智商,胤禛都想去宫里上折子去了。
他伸手握紧了齐悦,只在心里默默立誓,早晚有一天,他要让悦儿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妻子,堂堂正正的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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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原先就打着留福晋一命的主意,这会听老四改了口,立马就赐了人去照顾福晋,名为照顾,实则看管,只要人活着就行,千万别因为她一个人闹得老四和弘晖产生嫌隙。
有宫里娘娘的背书,又有四爷的吩咐,府里很快就知道了福晋头风发作痛不欲生的事情,听说连门都不能出去,窗户院门闭的紧紧,就怕漏了风福晋吹着头疼。
福晋这一病,那些个外面人情往来,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自然不能卸下,主子爷亲自拿了对牌交给侧福晋,只说以后就交给侧福晋代管,让她先帮衬福晋料理一段日子,等福晋病好了再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