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罗高峰只觉心底忽然涌出一阵酸涩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画影不愿意为这部动画做过多的宣传了。
这部动画的核心,既不是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也不是各种各样有趣的人设,而在于一种难以以言语来具体描绘的氛围,是只有观众静下心来,才能从动画里看似平淡寻常的细节里,隐隐领会的味道。悲伤的气氛并没有在食堂内持续太久。
向来温和微笑着的老奶奶皱起眉头,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有些不高兴了,她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是把七夕和鬼门开给混在一起了吗?”
老头子没有说话。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的盯住眼前的餐盘,镜头一转,也跟着落在放大的豆腐料理上,就在罗高峰以为,他是在发呆的时候,老头子忽然开口:“话说今天早上啊,我梦到那个家伙了。”
“你是在说谁啊?”
“就是小樱的梦啊,”他说:“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做味噌汤的声音,接下来就听到叫我起床的声音,像是‘爸爸你到底要睡到几点啊’这个样子。”
然后梦就醒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下意识从床上坐了起来,本能的抬起头,往厨房的方向看去。
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当然也就不会有味噌汤煮沸的声音。
“自从那家伙嫁出去之后,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呢。”老头子这么说着,语气里竟有些自嘲:“真没想到我竟然也会做这种娘娘腔的梦,年纪大了还真是糟糕啊。”
“那时候真漂亮呢,小樱那个出嫁的礼服…。”老奶奶说:“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有几年了,自从那事?”
“…差不多五年了吧。”
原来是这样。
罗高峰思索着。
难怪交警会管老头叫“爸爸”,想来也是,能够以父亲相称的,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就只剩下妻子的父亲了吗?
动画的剧情仍在继续。
屏幕里的时间借日月交错的分镜不紧不慢的诠释着,罗高峰也在情节一点一点的发展中,渐渐理清了第一个小故事的情节脉络和人物关系。
食客之一的老头子性格固执,在昭和食堂不远处经营着一家钟表店,因为钟表店里没什么客人的缘故,近来晚上的时候常常连灯都不开了,理由是“反正也没有客人”。
食客之二的年轻人是位热情负责的交警,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但谈到交通安全相关的问题时就会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关心老头子,却又时常因为未知的理由忐忑着,即使是在昭和食堂里,也始终没有和对方碰过面。
尽管交警在老奶奶跟前提起老头子时,用的是“爸爸”这个称呼,但两人实际上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父子关系,联系固执老头与年轻交警的,并不是不存在的血缘关系,而是老头子的女儿,也就是交警的妻子,小樱。
那么小樱去哪里了呢?
罗高峰看向手机屏幕。
和他所预料的一样,随着固执老头起身离开,紧接下来的情节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交警的场合。
时钟在斜阳的余晖下不紧不慢的走向晚上七点,老奶奶将桌上残留的餐具一一收起,带到柜台后清洗干净,而后整齐的放入橱柜之中。等她忙完手上的工作,目光无意中落到食堂内最后那个人身上时,年轻的交警已经低垂着头,对着桌面看了很久了。
“怎么了呢,就这样呆坐着。”老人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那是一种历尽千帆,逐渐沉淀下来的长者固有的温柔,目光顺着年轻人的视线下移:“那个、是照片吗?”
“…是的,”交警说:“是几年前去旅行时的一张照片,和太太一起的…”
将年轻人跟前的餐具也一并收拾起来,一眼认出照片中的地点,老奶奶笑起来:“这应该是箱根吧?那是个好地方呢。”
被长者的笑容所感染,交警也跟着露出一个带着点腼腆,却又柔软的微笑:“是的,很好的地方。我们两个从车站坐着巴士到达旅馆,一路上很颠簸,抖到我们怕咬到舌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哈哈哈。”
两人平淡的闲聊间,动画的镜头也适时的转移到了青年手中的照片上,装订工整的相片集中,一朵漂亮的樱花标本就这样被小心翼翼的夹在其中,不偏不倚的抵在照片中女孩灿烂的笑脸旁。
“这个是押花?”
“是的。因为刚刚好是个樱花飞舞的季节,”交警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眼里却蕴着柔软的笑意:“‘在工作的时候,就请把这个当作是我’她是这么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