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敢于划分,人生倒是没有那么难。难的是,有些人,怎么划分也划分不清楚,在她心里面来来回回。
早晨决定当个平静的陌生人,晚上回来,就有点儿心软了。
她源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日记本上写他,可她想,晚上睡前,她还是会写他,写他站在雾蒙蒙的暮色中,停在学校门口,半侧着身朝她的方向。
……像很久远前,她坐在门里面盯着木炭发呆,那次他去了很久很久,庄里都在传言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在茫茫雪色中显现出身影。
她没有起身去迎他,而是起身拎起地上的壶,放在碳上烧热。重新坐下,拨了拨火,木炭燃起,他沉默地走进房内,放下剑,坐下。
他们总是很安静的,安静地听到木炭爆裂声。
水烧开了,她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他像是在看她,片刻后,挪开了视线,望向门口的雪花。
“艹!”
电梯太慢,徐萌萌刚费力地走上楼,就听见这一句。黎远正站在他家门口,差点一脚踹上去,快挨边的时候收了回来。
徐萌萌大惊:“哇,你是不是爱上了踢门,连自己家的门都想踢!”
黎远现在显然心情很不好,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徐萌萌小跑过去:“怎么啦?你没带钥匙吗?进不去?”
“不关你的事。”黎远烦躁地说。
徐萌萌爸爸推开对面的门,招了招手:“萌萌,黎远,来这。”
黎远像是不太愿意,徐萌萌接收到了爸爸的眼色,把他连哄带拉地扯进了自己家里:“哎呀,你就进来吧。”
回到家里,徐萌萌脱下书包和羽绒服外套,露出素白色紧身针织衫,还没坐热呢,就被厨房里的妈妈叫了进来:“萌萌,过来给我洗菜。”
徐萌萌走进去,徐妈妈才低声道:“让你爸和黎远谈谈。”
“发生什么事了?”徐萌萌站在水池边,捋起袖子。
“黎远养父母来了。”
“要把他要回去?”徐萌萌大惊失色。
“哪呀?!”徐妈妈摘着黄芽菜,“是来要钱的。他们刚生了孩子,家里可能不太好,觉着抚养黎远长这么大,还供他上了学,怎么着也得给点补偿。”
“……还要不要脸啦?!”徐萌萌义愤填膺。
“可不是。”徐妈妈说,“他们就说买之前也不知道是人贩子,反正这几年黎远也花了他们不少钱,唉,也就是看准你们黎阿姨家心善。”
“不可以报警吗?”徐萌萌疑惑。
“这种事难。”徐妈妈把菜摘完,放在水池里洗,“你黎叔叔阿姨都有工作,哪禁得起他们天天来找?黎远现在又敏感,就怕他因为这事心里不愉快。知道他养父母要来,就提前让黎远出来了,可现在孩子多精明啊……”
徐妈妈突然眼睛一横:“我让你给我摘菜,你可倒好,把菜全给我扔水池子里了,出去出去出去!”
徐萌萌吐了下舌头,悄悄趴在墙角,听爸爸跟黎远对话。
“……黎远啊,徐伯伯也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真的得体谅一下你父母他们,不容易。”
徐家空调开的足,徐爸爸是个胖子,就穿了件长袖,挺着个超大的啤酒肚,把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办公室里坐镇的老领导似的。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继续找下去?”黎远像是压着一口气沙哑着问,“如果继续找下去就不会有这种事。”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面藏了很久,为什么没有继续找下去了?
就这么近,从乡下进城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继续找下去,也许他就被找到了。
小时候他天天帮养父母捡垃圾,同村的人都拿石头砸他,骂他小杂种,他知道自己是被领养来的,父母说他是无父无母,被扔在路边上,被他们捡来的……所以他知道,自己是没人要的,亲生爸爸妈妈不要他,只有养父母要他。
“……你爸妈找了你三年,你妈为了找你,把工作都给辞了,天天就在天桥底下发传单,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家孩子。可是他们找不到啊,找不到啊,怎么办?那时候你爸妈整宿整宿都睡不着,天天都在自责,天天都在想你是不是不小心掉湖里淹死了,是不是被人撞了别人怕担责任把你埋了,是不是你被人拐走弄残了去乞讨……”徐爸爸说,“那头发肉眼可见的变白,你知道你妈现在为什么这么瘦吗?那时候都说她是小胖妹,圆脸,可是你现在再看看她,硬是找你的时候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