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他低声嗯了一句作回应。
他在我身边蹲下来,被包裹在厚重手套里的手抬起来像安慰小朋友一样敲了敲我的脑袋,又收回去帮我去把挖的很丑的坑埋起来。
天太冷了,真是过多少年都适应不了。我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完之后掩饰性的吸了吸鼻子,秦陆低头认真的埋着土,没有转头看我,说了句是啊。
我知道他怕冷,自从大雪不再停之后他的外套里永远贴了一圈的暖宝宝才会出门,厚手套被雪沾湿之后会有凉意渗进去,我抬手阻止他给我帮忙,很凶的瞪他说你是不是想让霄哥又在小本本上记我一笔。
秦陆看着我笑,他的眉目上落了雪,鼻尖冻得发红,眼角也红,弯起的眼睛全然不似锋利的大雪弯刀,而是阳春三月里的那道桥。
我不敢再看,怕心事叫他一眼看穿,有点狼狈的收回视线心怀虔诚的埋我的坑。在心里又恨自己永远斩不断那一丝念想,还不愿意叫人知道,怕他就此给自己一刀断了,又舍不得。
真是越活越回去,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可大概是冬天难熬。
与其说我对他的感情是喜欢,不如说是攀附那一点温暖。
不是所谓一见钟情,更不算日久生情,只是人这一辈子太多事身不由己,好歹有件事要能自己痛快走到黑。所有人都像浮萍一样飘在天寒露重里,我被他两次拉回人间,总觉得只有他能让我有个善终。
见到以前邻居的那一天我不敢认,那人形销骨立,饥寒交迫瘦的脱了形,我咬着牙冲到他面前握着青年的肩头不敢使劲,压下颤抖冷静的问他你知道我父母在哪吗。
他的目光有点浑浊,盯着我看了许久才认出我,看我过得好,眼里不知是安慰还是嫉恨,说末世第一天他们就没了,市区闯不出去。
我外强中干,得了他一句节哀,点点头镇定的说了句谢谢你告诉我。
按理说我早就过了想哭就哭的年纪,也不是没经历过波折磨难,末世中我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只是原来见得多了也不意味着就能习惯。我早就无数次设想又推翻过这个猜想,如今理应做足心理建设的事成了真,我却做不到就这样坦然接受。
可能我的心比针尖还小,因此每跳动一次都是煎熬,万箭穿心之后,我咬着牙告诉自己绝不就此土崩瓦解。我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也不习惯怨天尤人。
所有人都感慨着我的坚强,我整理好情绪之后微笑着说没关系,我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有秦陆定定的看着我,他看穿了我并非无懈可击的伪装,却没有把我从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板中强拉出来,只是安静的陪在我身边,说今天的月亮旁边有几颗星星格外明亮。
我知道人生就是不断经历告别的过程,不是用眼泪交学费就能逃过一劫,所以我更喜欢笑,那样至少在别人眼里我仍活在阳光普照之下,我还是我自己。
秦陆是个很擅长陪伴的人,他不像闫玉文那样又唠叨又大嗓门,也不像常一斋一样是个说不出话的闷葫芦,他清楚的知道让人放下心防的舒适区在哪。我被他一步步慢慢接近从将要没顶的泥沼中拉出来,不知不觉就已经可以重新见到阳光。
我最终也没能报的了他救我两次性命的恩,反而还依靠着他走过了我最煎熬灰暗的那段日子。我因为他而滞留在并不算美好的人间里,从人生的痛苦中学会寻找一些小小的幸福。
我拍拍地上的小土包,把扫到一边的雪捧着掩盖上去。用不了一夜,就会再看不出任何痕迹,给我的老朋友一个完整的安息之地。
拍拍手上的土和雪,我手冰的能冷敷,来回搓着笑眯眯的抬头去看他,站起来的时候意料之中的抖的像帕金森,原地蹦了几下说我们快回去吧。
秦陆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我套手上,我大呼小叫但抗议无效,秦陆抬起手呵了口气,捏着耳朵笑着往宿舍门口走。
能走吗?他倒退着边走边问我。
我大手一挥,瞪他一眼说我可不用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楼上冲。
他笑着摇头,也转过身加快速度往楼道里走,我看着他健步如飞的样子皱皱鼻子说这不公平,你腿长。
秦陆把手放下来抄在口袋里,好看的脸被冻得像卡通胡萝卜,我偷偷觉得可爱,趁他放慢步子的时候加速冲了过去。
他不是第一次被我耍诈,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越过他,说林菲菲你晚上别想吃我做的拔丝山药。
那可不行,我抓着围栏回看过去,秦陆就站在亮起灯光的楼梯口笑着看我。他背后是像慢镜头一样缓缓飘落的雪,在灯光的晕染中多了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