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个头不小,但重量却很轻,阮渔拆开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只枕头。
很熟悉。
是她跟戚蓝同居的那个家里,床上摆着的一对枕头之一。
阮渔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就反应了过来。她昨晚发的那个朋友圈,当时戚蓝跟她聊天的时候并没有提起,阮渔以为她没看懂,原来竟是懂了的。
“院宇深,枕簟凉,一灯孤影摇书幌。”这是王实甫《西厢记》里的唱词,写张生思念莺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下面接的是:
纵然酬得今生志,着甚支吾此夜长?
睡不着如翻掌,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捶床!
阮渔仿佛鬼迷心窍了一般,拆掉外面的塑封,将这只枕头放到了床上,自己躺了上去,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甚至闻到了戚蓝身上的气味。
阮渔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是不可否认,这只应该是属于戚蓝的枕头,确实给她带来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缓解了她心里不能为外人道的焦躁与空虚。
躺了一会儿,她爬起来开了房间的等,又将枕头仔细整理好,这才拿起手机对着拍了一张发给戚蓝。
然后她想了想,将戚蓝的备注改成了“抱枕”。
宋玉在《高唐赋》里写,楚王游高唐,有巫山之女梦中前来自荐枕席。后来唐太宗爱女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有私情,公主自携玉枕,与辩机欢好,后因玉枕为贼所窃,致使私情败露。《西厢记》里,崔莺莺夜会张生,红娘也带了鸳鸯枕、翡翠衾,令二人成就好事。
千古以降,这“抱枕”二字,不知藏了多少痴男怨女的旖-旎情思。这天晚上,有了新的枕头,阮渔睡得还不错,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原来枕着的枕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抱在了怀里,真的成抱枕了。
她是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的,时间还早,但村民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阮渔站在窗边往下看,便见几个人用挑箩挑着秧苗,一路有说有笑的往村外走。
推开窗,空气是雨后特有的清新,夹杂着冷意扑进来,令人神魂都为之一清。
天上的小雨仍然淅淅沥沥,但似乎并没有对村民们产生影响。
她下楼时,闫霜等人正围坐在大餐桌前吃早餐,郑书记也在。阮渔正好听见闫霜不无担忧地问郑书记,“外面还下着雨,他们都不休息一下吗?万一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郑书记的表情看起来倒是还算轻松,“这点小雨不算什么,庄稼人没有这么金贵。这是种水稻,下雨反而不是坏事。而且这个季节就是这样,要是下雨就休息,地里的活儿就要耽搁了。正好赶着有雨的时候种下去,这一年才能有收成。”
“太辛苦了。”闫霜感叹。
郑书记笑了笑,没说话,一样人百样活法,各有各的辛苦,也没什么可说的。
转头看见阮渔从楼上走下来,他就招呼道,“阮老师,我昨天晚上才听人说,你找我有事?”
“对。”阮渔朝他们走过去,助理小张连忙站起来,给她添了副碗筷,阮渔在闫霜身侧坐下,才对郑书记道,“昨天我看到村后头有一片荒废了的老房子,想问问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郑书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和感慨,“那应该也算得上是‘历史的印记’了吧?”
那套宅子的主人姓邱,解放前是个小地主,当时茶花村的土地几乎都是邱家的。后来解放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田土都分了,邱家的宅子也住进了几户贫农,老邱家则是搬到了dú • lì于村外的牛棚去住。
改革开放后,这宅子被还给了邱家。
历史遗留问题,邱家跟村里人一直不怎么合得来。那时村里已经新建起许多屋子,不知不觉间,就距离邱家的大宅越来越远。他们似乎也乐得如此,也不去凑村里人的热闹。
村里人真正记起邱家人,是在他家的儿子邱成栋考上大学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