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落皓脸色一白,想到他曾经对穆亭渊做过的事情。他讨厌这个孩子,认为穆府的霉运都是他带来的,父亲病死,兄长身体日益衰弱,都是这个外来的装成私生子的家伙吸走了家里的气运,弱冠之前,他常去欺负穆亭渊,打他,骂他,把他当成狗一样训斥、调.教。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些怨毒会报复在自己身上,他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人最怕落叶无根,天地间再无牵挂。他忽然伸手去抓穆亭渊的衣服,穆亭渊近些日子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武艺,很快避开突如其来的袭击。
晏枝揽过穆亭渊,向后退开安全距离,低声呵斥道:“穆落皓你做什么?”
“时间到了——”外头有狱守提醒道,“穆夫人,请你们出来。”
“知道了。”晏枝应声后,神色冷淡地看着穆落皓,人的劣根性一旦养成便很难改变,她不信穆落皓心里的自私自利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被抹平,也许他的心里的确发出了良善的种子,可在已经筑成的恶念之墙前只是微末。
她对穆落皓说:“我今日来只是想让你说出幕后主使。可你依然不信任我,没有说出名字的勇气,那又何必要把花悦庭的女人和孩子托付给我呢?你以为我嫁到穆府,并且愿意以穆府大夫人的身份留到现在是对穆府产生了情感和眷恋,因此,我的心还没狠毒到要穆府断子绝孙是吗?真是抱歉,穆落皓,我比你想象中的恶毒,想让我替你擦屁股,还要带回来两个那么麻烦的人,自己却一点代价也不肯付出?呸,真是美得你。我可以告诉你,我至今还留在穆府只是单纯地因为我没玩够扮演穆府大夫人的游戏,等我玩够了,我管你穆府还剩几个活口,通通与我无关!”
说完,晏枝转头就走,她对穆落皓的耐心就这么一点。当初灵堂上,穆落皓当了缩头乌龟,认下罪名藏进牢里,现在,依然缩着脑袋做事情,还是不肯说那个名字。
就这么害怕?洛霞笙对于玩弄人心果然还是有些手段。
穆落皓呼喊她的声音在身后逐渐变得微弱,晏枝心想,如果真的到死都不说,那花悦庭的女人和孩子就只能……顺其自然,听从命运的安排。
走上楼梯,从地牢里走进阳光下,大理寺古朴庄重的建筑映入眼帘。带路的士卒不知道跑哪儿了,晏枝等了一会儿只好靠自己的方向感找出去的路。
穆亭渊一路都不发一言,晏枝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便问道:“亭渊怎么了?你报了仇心中该痛快才是。”
“嫂子听见我说的话了?”穆亭渊一怔,身体紧张地绷直了。
“看他反应能猜出来。”晏枝淡淡道,“你做得对,倘若有人欺你辱你,一定不能忍气吞声,却也不能同他一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亭渊记下了。”
“那亭渊,你为何闷闷不乐?”
“亭渊没有闷闷不乐,亭渊只是在想嫂子方才说的话。”
“嗯?”晏枝回想了下,没觉得哪里不妥,便问道,“怎么了?嫂子说错什么了?”
“没有……嫂子,你……”穆亭渊欲言又止。
两人走在长廊下,穆亭渊靠近内侧,廊檐的阴影打在他脸上,让晏枝想起了两人第一回见面时的样子。
无依无靠的小少年孤独地站在小院内,以拒绝世人的眼神看着她们,直到她展露自己最纯粹的善意,他才慢慢敞开防备,接受她。
晏枝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是有什么话不能同嫂子说吗?”
“不是……嫂子,你真的会离开穆府吗?”
晏枝一愣,没想到困扰穆亭渊的是这个,她笑了笑,说:“短期内应该是不会的。”
“那长期呢?”
“长期……得看多长了,等亭渊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嫂子肯定得离开了呀。”
“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穆亭渊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唇齿间似乎在掂量它们的重量,最后难过地小声说,“嫂子也该找个好人家再嫁。”
“是呀。”晏枝应声,她见穆亭渊表情委屈难过,便安慰道,“不过短期内不会呢,嫂子要看亭渊长大,亭渊刚才说的话嫂子都记得,在穆府享到清福前,嫂子不会改嫁的。”
“那我会快点长大,”穆亭渊低声喃喃说,“如果十三四岁就能及冠的话就好了。”
“孩子话。”晏枝笑了起来。
穆亭渊又突然问道:“嫂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唔……”这倒是个好问题,晏枝心想,她还在念书的时候有一套完整的择偶标准,身高体重爱好习惯等等都是明码标价似的列得一清二楚,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少女时代的凭空想象,最后真正喜欢上的人可能跟自己的标准一条都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