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晏靖安着想,希望晏靖安能振作起来,应对朝中的变局。但她想得太过天真,她希望晏靖安能以朝中重臣的形象重镇威仪,也希望晏靖安能通过镇压吐谷浑的大军表现自己对大梁王朝的耿耿忠心。面对一个重臣,一个忠臣,一个替大梁守疆护土的大将军,帝王再有不满,也无从下手,更不应该下手。
可不是的。如今的皇帝心胸狭隘,因守着富庶山河,心里平白生出许多惶恐,他担心晏靖安势力日大,功高盖主,所以,当晏靖安的势力和名望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这些外放的势力收拢在自己掌心。
控制和怀疑,这是帝王之道。
晏靖安再如何谨守人臣本分,依然躲不过皇帝的猜忌,这是楚袖没有想明白的一点。
晏枝却清楚,晏靖安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只能舍弃富贵名利,他应该给皇帝一个这样处罚他的理由。
想到这儿,晏枝不由打了个哆嗦,她记得原作里,晏靖安一开始也抱着这样的想法,等到他身边许多亲信被皇帝莫名处罚,就连晏殊同也要被调去平复张狂了数十年的匪患,性命堪忧,他被处处打杂,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剥削他的势力时,晏靖安终于忍不住这口气,被催逼着造了反。
他垮台后,晏家被判处满门抄斩,唯一幸免的是晏枝这个早就与晏家撇开关系的恶毒女配。
当时,论起晏家人口时,她晏枝被排除在名单之外,算作了穆家的人,侥幸留下性命。可惜后来晏枝自己作死,非要因为洛无戈跟女主较劲,这才落得个凄惨下场。
晏靖安如此疏离她,是不是在保护晏枝?
对比了下晏靖安当初的宠爱,又对比了下她现在的境况,晏枝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究竟是不是她得与晏靖安谈谈。
想到这儿,晏枝道:“我知道了,亭渊,你回去休息吧。”
“是,”穆亭渊沉默片刻,忽的道,“嫂子若是心里有事,可与我商量,我想替嫂子分忧。”
晏枝“嗯”了一声,起先没把这孩子的话听进心里,但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了想听听他的看法的念头,叫住穆亭渊:“且慢,亭渊别走,有些事情想让你帮嫂子想想。”
穆亭渊露出笑容,道:“嫂子说吧,我听着。”
晏枝把近来发生的事情与现状告知穆亭渊,最后问道:“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想靠着这些腌臜事折损自己的名望,好让皇帝没那么忌讳自己的势力?这度若是掌握不好,可是在玩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穆亭渊道,“为官之道更是如此,既是想当权臣,便该有十足的威慑力,做到真正的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晏将军错的不是权势太大,而是权势还不够大,朝中有荣安王可以和他分庭抗礼,朝外有杨融杨将军与他一争军功,现在又是太平盛世,物阜民丰,他自然成了皇帝眼中刺眼的刺,一日两日还好,日数渐长,拔掉的心思就越强烈。”
晏枝听了他这话心里一跳,穆亭渊这才十岁就如此通晓权臣之道,以后可了不得。
穆亭渊又道:“他如今这些做派,不过在掩耳盗铃,皇帝忌惮的是他的功绩和盘根错杂的势力,他把皇帝最忌惮的东xī • zàng得很深,露出如此表面的东西,只会引来皇帝更深的猜忌。朝中事情我知道得少,只从嫂子同我讲的这些,与老师告知我的一些君臣之道可以推测,吐谷浑大军一事只是契机,皇帝会不断敲打他,让他展露自己藏在幕后的势力,他会逼得晏大将军越来越多得动作起来。如果晏大将军扛不住压迫,他会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没有将“谋逆”两个字说出来,他相信晏枝明白他的意思。
晏枝斟酌着穆亭渊的话,问道:“那亭渊认为,晏将军该如何做?”
穆亭渊沉默,道:“我对时局掌握得还不够详细,无法触及许多内幕与细节,但晏大将军奋勇当先了大半辈子,在如今海晏河清之际该学会四个字——急流勇退。”急流勇退。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是对晏靖安来说,晏家世代勋贵,他戎马一生,征战沙场,拼杀了大半辈子,甚至把自己的长子折在了沙场上,临到老年,帝王忌惮,群臣避讳,不是说放下大权,归隐退让就能轻易做到的。
他将舍弃世宗的爵位、显赫的权力、无上的荣耀以及泼天富贵,有些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其中之一,晏靖安已经一手掌握便很难再放下。
晏枝记得原作里,晏靖安便是因为放不下,才决意与皇帝一决生死,他退让了一段时日后发现无法让皇帝满足,便用更为强势的手段,用军权、用势力逼迫皇帝认清自己的地位,认清他晏靖安是绝对无法被动摇的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