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给晏枝梳理着柔软的发丝。
“炸山一事筹备得如何了?”晏枝问。
“县中没有火.药调配的好手,加之近来暴雨,房租湿漏,能用的火.药分量不多,得从周边城镇调一些过来,至少需要一日,”穆亭渊有条不紊地说,“我已经差人去办,信使之事不会再发生。”
“嗯,”晏枝道,“那县官想来也没插手的机会了。”
“姐姐,明日你带人撤离这里,之后的几日,无论是洪灾还是爆炸都很难预估。”
“好。”晏枝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帮不到什么,于是道,“我把常奕留给你,兴许能帮你。”
“常奕留在姐姐身边,他是能将,姐姐的安全在我心里是头一位的。”
晏枝被他哄得笑了起来,也不跟他争辩:“好。”
“我已经长大了。”穆亭渊恋恋不舍地抚着晏枝的发梢,他俯下身,靠在晏枝身边,看向铜镜,“姐姐无需为wǒ • cāo心太多。”
镜子里映出他的人影。
他清俊儒雅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穆亭渊轻声道:“姐姐你看看我,我已经长成了男人的模样。”穆亭渊看过,她曾经吃过的那些苦,知道很多源于洛无戈而加诸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语,再加上当年花悦庭一事,所以他憎恶洛无戈,总是对洛无戈怀有敌意。时至今日,他依然对洛无戈抱有敌对的情绪。
但公务在身,他公私分明,他丝毫没有让这种负面情绪影响到他和洛无戈的合作,他善用洛无戈的军队,以皇权和兵权绝对的威力不容豪绅们反抗地压制住了他们所有的行动。
若是对洛无戈有半点怀疑,他无法做到如此雷厉风行。
而如今,他突然对晏枝说了这样的话,让晏枝不由猜想,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影响到了穆亭渊,洛无戈突然表态让穆亭渊重新衡量起几人的关系,而她的关心和叮嘱都在这种衡量之下变成了多余的东西。
穆亭渊是想告诉她:不必要用感情牵制来让洛无戈替他做事。
这不是抱怨,而是关心,他希望自己能够完全抽离这段感情,再也不受束缚。
想到这儿,晏枝笑了起来,她长发散开,回头看向穆亭渊,扑面而来的是男人温热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墨水香,这一瞬间她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穆亭渊看了一会儿晏枝,在捕捉到她瞳孔中的慌乱时轻声一笑,稍微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晏枝定了定神,道:“我会那么说不是为了要拿感情牵制洛无戈,而且我不在意。我根本不在乎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只要别来给我惹麻烦。”
穆亭渊安静地听着。
晏枝道:“他老实配合这是最好的,至少不会担心有人掣肘。”
“姐姐,”穆亭渊问,“你们方才在雨里做什么?”
晏枝把前因后果讲给穆亭渊听:“我来之前算准了风水宝地,将他父母的坟茔迁出了那一片区域,迁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事先没说,只是不想让这事分散你们的注意力。他今天那么抗拒你炸山,一部分的确是考虑到龙脉所在,你将背负重大的责任,另一部分的原因则是为了保护他父母安息的地方。”
穆亭渊点了点头,又听晏枝道:“今日他恼怒地离开时我就想告诉他了,让他能专心帮助你炸山,但他跑得太快,那样子满脸都写着‘我不听’,”晏枝无奈地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等到他回来,也正好让他情绪冷静下来。现在是关键时刻,谁都不能掉以轻心,被情绪左右。”
因为提起来,晏枝的话匣子被打开了,她耸了耸肩,说:“既然提起来,我多和你抱怨几句。锦绣里常常有勋贵千金和夫人前来定做衣裳,这都八年了,还是有人会问我是不是还喜欢洛无戈,‘不喜欢’这三个字我已经磨得嘴皮子都破了,如果有可能,我想站在城墙上昭告全天下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但是没人信,他们觉得我一直没嫁人就是在等他,搞笑的是,洛无戈本人居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穆亭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柔声安慰道:“姐姐别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了。”
晏枝气鼓鼓的,长发散着显得她的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因刚沐浴过,脸皮透着红润的光泽,她靠在一侧的矮几旁的软垫,道:“我虽然憎恶他曾经那么对我,可话说回来,他的确是不二之才。整个北都武将,无人能出其右,便是精彩绝世的杨少秋杨将军也不及他,他有将才,你当与他成文武双璧,共同庇佑大梁江山。”
穆亭渊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复杂了,晏枝从前到现在都不是一个会被感情束缚的人,她看得比寻常女子长远,想得比寻常女子宽广,他又何必要将她圈在这么小的感情圈子,总是担心她去自己够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