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烁没有停顿,跟着说:“身为人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今天若是身首异处的人是您,您觉得顾瑶是会在真相面前止步,还是追究到底?”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一刻已经无需互相猜心,勾心斗角,在这张赌桌上,谁有几张底牌,牌面都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眼下就只需要看出牌顺序,以及对方是不是有勇气出。
片刻后,萧绎琛又一次率先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身上的?”
“南区分局从这里带走金智忠之后,没几天我又回来一次,还拿走了一箱资料。”徐烁说:“夏铭不是傻子,程维更不是,警方介入调查后怎么会遗漏这么完整的一箱东西?我猜,是有人在警方撤离之后来过,故意留下的。”
那时候徐烁便觉得可疑,那箱资料的证据链保存得如此完整,如果不是有心之人小心封存,怎么可能留存到三十年后?而选择那样一个时机将它放进工厂里的人,等的无非就是一个去而复返的人,只是什么人会把它放在那里?无论是谁,这个人的动机一定不纯。
萧绎琛说:“哦,那也未必是我的人呐。”
“我也这么想。可是当我排除掉其他人之后,最后剩下最有可能的人,只有你。”
最希望徐烁和顾瑶翻出来当年南区工厂事件内幕的人,除了萧绎琛,还能有谁?
除了萧绎琛,又有谁会对三十年前的污染事件耿耿于怀?
萧绎琛“咯咯”笑了,那声音是半藏在喉咙里的,并不清晰,发出来的时候也是闷闷的,听上去有些慎得慌。
“就算是我找人留下一箱资料,那也是为了给当年受害的村民们翻案。”
“如果是翻案,大可以用更光明正大的方法,为什么要如此迂回把东西放在这里,为什么不找人送去我的事务所?”
“那又是为什么?”萧绎琛没有否认,这样问道。
徐烁说:“其实你要帮我们翻出三十年前的旧事,这件事本来无伤大雅,但你知道我一定会对你的动机产生怀疑,进而深挖,一步步查到顾瑶爷爷奶奶的死因,发现其实最希望顾承文身败名裂,无子送终的人,是你。”
萧绎琛仍是笑:“你以为我怕你知道?”
“你不怕,但是当时时机还不成熟,除非顾瑶被逼得走最后一步,拿走顾承文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再由她亲口告诉顾承文,他已经断子绝孙了,到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你反而巴不得有人分享这段陈年往事。”
徐烁撂下这番分析,却没有纠缠于此,这也不是他留下来的本意,于是不过几秒的停顿,他又说道:“事到如今,你已经赢了,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徐烁想要一个痛快。
萧绎琛却垂下眼,笑容尽敛:“你想问,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是。”
“他是顾承文害死的,他临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萧绎琛淡淡落下这句,停顿一秒,又道:“下令对他用刑的人,也是顾承文,金智忠只是听令行事。”
徐烁忽然问:“那你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萧绎琛没应。
四周再度陷入沉默。
……
同一时间,顾瑶已经回到先前的小屋子里,铁门关上了,没有锁,但庄正就在门外守着,她不可能强行出去。
顾瑶在屋里坐下,却是坐立难安,她喝了半杯水,又去了一趟简陋的洗手间,出来时觉得更不安宁了。
徐烁留下有事要问萧绎琛,会是什么事?
南区工厂和香土村的恩怨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不可能再追问出东西,也没有那个动机去问。
而这十年来一直驱动徐烁往前行的动力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徐海震的被害真相,就像萧绎琛蛰伏三十年,为的不也是为父母报仇雪恨么?
只是徐烁和萧绎琛有本质的不同,萧绎琛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徐烁一切都是用他所学所用的法律来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