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快不行了。”我收起所有表情,沉声道,“医生说可能过不了年。”
他打字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我,并不言语。
我舔舔唇,心中忐忑:“如果,我是说如果,真到了那天……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我不需要他的陪伴,也不用他赶来和我一起料理后事,我只是想要……在那样一个注定充满不快的日子里,第一时间听到一个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声音。
盛珉鸥向后靠到椅背上,一哂道:“我以为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的确,你就算不同意我还是会打。”我回以微笑,“但我想确保你会接。”
他张了张口,就在要说什么时,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响了起来,似乎有人对他发起了视讯。
“出去。”他看过去,嘴里是对我发出的命令。
哎,真不是时候。
我心中着恼,但还想赖皮一记,边往外走边吻着红包冲他飞了个吻:“那就当你同意了啊。”
盛珉鸥戴上蓝牙耳机,听我这样说,似乎是往我这边看了眼,但不知是碍于视讯那头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并没有多言。在离除夕还剩两天时,我妈陷入了昏迷,医生说她可能就此再也不会醒来。
因为不知道最后一刻确切什么时候来临,我只能全天守在医院,除了偶尔去住院楼外透透气,其余时间都寸步不离我妈病房。
就这么几天功夫,我硬是学会了抽烟。好的习惯需要天天坚持,不好的习惯分分钟就能老练到连你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纵奇材。
学会后我才发现,原来烟味也并不全是苦涩。白色的烟雾流经肺腑,呼出口鼻,烈酒般的上头感萦绕全身,熏熏然的十分放松,让人沉迷。
只有抽这几口烟的时候,我才能完全放空自己,不去想过去未来,屏蔽生老病死。
“你看我,飙得远不远!”
“我也很远,你看我的……”
我立在花园的一颗柳树下吞云吐雾,不远处是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池塘边玩水枪,比谁射的远。周围不少病人在散步,但看着谁都不像他们的家长。
是学校作业不够多吗,让他们闲出蛋来大冬天在这边玩水?
我捏着烟嘴吐出一口白雾,望着那荷叶枯败的池塘,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也有这么熊的时候。
那是我刚上小学的那一年,学校组织春游,所有学生乘大巴去到一家游乐园,下车就开始自由活动。
班级解散后,我与几个同学结伴同行,玩过几个游乐项目,觉得不过瘾,就想去玩船。
班主任解散前再三言明,不让我们靠近湖边,就怕我们出事,奈何追求刺激的心让我们无法停下步伐,最终还是朝码头奔去。
但真正玩上了,也不过如此。
四个人一艘小天鹅划艇,不怎么熟练的、笨拙的在碧绿池水中前行着,不时还要原地打转。我有点觉得没意思,放下了划桨,目光扫到岸上,正好看到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走过。
“哥哥!”我顾不得在船上,激动地一下站起来。
远处的盛珉鸥与身边几个同他一样大的高年级学生听到叫喊后,不约而同往我这边看来。
那时我和盛珉鸥一个小学,我上一年级时,他正好五年级,但我们不在一个楼上课,除了回家一起回,白日里几乎零互动。
盛珉鸥看着我没有动,也没做出任何回应,方才还与同学谈笑风生,就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都淡了许多。他总是这样,迎着我殷切的目光,听着我热忱的呼唤,却始终像个旁观者。冷漠,疏离,还有些戒备。
小艇微微摇晃,船上另三名男孩惊呼起来,纷纷让我坐下。
我一指岸边:“我们划过去吧?我要去找我哥!”
我指挥着他们,努力往岸边划去,怕盛珉鸥等得不耐走了,还不停挥动双臂,叫他等我,说自己马上就过去。
靠岸的池水里生长着初出舒展的莲叶,我们全力划到莲叶中,还差着一点不能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