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远往还剩下的那堆蔬菜扫一眼。
“我可以带回去,让汤阿姨炒菜吃。”宁樨也知道浪费不好,其实正常情况她能吃得下的。
再次上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宁樨头靠在车窗上,对温岭远说感觉很困,想睡一下。她没有睡,睁眼看着车窗。路上有个人穿得少,很薄的夹克不够御寒,裹紧了迎着风走。明明车厢里暖气足够,在风大起来,卷起地上枯叶的那一瞬间,宁樨也跟着那个路人一起缩了一下脖子。
车到小区门口,宁樨背着背包,提上袋子,袋子里除了衣服,还有打包好的一包蔬菜。
温岭远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她,“提得动吗?不行我送你到门口。”
“可以,没有太重。”
宁樨关上后门,冲他摆一下手,很快就走了。走进大门的时候,她特意回头看一眼,车已经开走。
掏钥匙打开门,家里的情景让宁樨惊讶。
宁治东竟然在,坐在客厅沙发上喝一碗汤,好像是红糖醪糟汤圆,她闻到香味。电视开着,在放午夜新闻。
“都几点了,这时候才回来?”
宁樨没有吵架的精力,但有吵架的欲望,只要宁治东继续拱火并且应战。
她把袋子放在玄关落尘区,换脱鞋,冷冷淡淡地说:“今天学校办歌手大赛,我没跟你说过?”
“哦,”宁治东想起似乎是在某一天的早餐桌上听宁樨提过这么一回事,“那你得了第几名?”
看来,不是宁治东替她买的奖了。
宁樨把袋子里的那包蔬菜拿出来,搁在餐桌上,往二楼走,顺便说了句:“冠军。”
宁治东放了碗,惊讶道:“冠军?”冲她招手,“有奖状吧?给爸爸看一看。”
宁樨已经上了台阶,有点儿不耐烦地走下来。把书包搁在沙发上,从里面掏那座冠军奖杯。
组委会可能经费紧张,克扣了奖杯的预算。宁樨捞出来的奖杯,是底座和作为主体的镀金音符,“尸.首分离”的两部分。
她愣了一下,宁治东也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今天公司有事,不然我该去看看。”他把那两部分拼了拼,拿在手里看,“要什么奖励?”
宁樨有些惊讶,因为此刻宁治东显然真的很高兴。
她在沙发上坐下,并着腿和脚,姿态足够端正,像个听话的小学生。她判断,这时候是谈判的好时机,不管温岭远说的那套理论有没有用,总归值得一试。
“我不要奖励,我想跟您做一个交易。”
洗过澡,宁樨趴在床上,累得头痛,但郁结的心情没有纾解,一点也睡不着。
这个时候,苏雨浓应该已经睡了。即便她还没有睡,宁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倾诉。
可能只是心思敏感捕风捉影,她感觉,以外卖送达为一个节点,那之后,她与温岭远之前的那种轻松且随意的氛围,突然间荡然无存。
温岭远是一个有魔力的人,当他视线注视她的时候,她感觉到轻松、惬意,仿佛自己被无限包容;一旦他走神,或者移开视线,这所有春风春雨一样温和的感受,顷刻会被加倍的的焦虑和痛苦取代。
周一的青杏堂一贯繁忙,因为这天有温鹤庭过来坐诊。
温家除温岭远父亲这一辈,几乎世代从医,最早能追溯到道光年间。战争年代,温家医馆被毁,温氏后人为保存药方、医典和名贵药材,几经辗转,从长江南岸迁移到西南深山避灾,其间多位温氏族人死于战祸,最后只剩温鹤庭祖父这一脉得以保存。
和平年代,温鹤庭继承父亲遗志,自西南回迁南城,弘扬家学,重建温家医馆。以爱妻翟氏之名为医馆命名,一则纪念与爱妻濡沫情深,二则感念翟家在温家落魄之时鼎力相助,三则寄望医馆重生,如青杏初生,欣欣向荣,终有一日硕果累累。
在南城,倘要看中医,多半会认准温鹤庭这块金字招牌。
老爷子有规矩,未免黄牛炒高价,不收诊金。问诊需提前预约,一次只放二十个号,从上午十点工作到下午六点。他年事已高,对患者负责,不愿长时间工作,身心劳顿以至影响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