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点点变灰,姜麓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着灰色的天际。想不到像奉京这样的京城,日落时分也能看到倦鸟归巢的景象。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观察奉京的暮景,透过高墙四角的王府,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方天地。不知那些鸟儿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将飞到哪里去。
灰色慢慢变暗,最终变成黑夜。
黑夜中最能清晰感觉到凉风,丝丝的、若有若无的拂过来。陶儿给她披了一件外衣,圆脸上心尽是疑惑。
这天黑有什么好看的,娘娘为何看得入神?
“娘娘,进去吧。”
“再等等。”
等什么呢?
陶儿更疑惑了。
难道是等王爷回来?以前也不见娘娘等过,今日是怎么了?
姜麓望着万华宫的方向,这一夜似乎和往日并无什么区别,安静得一如平时。空气中嗅不到异样的气息,仿佛一切都是她的杞人忧天和胡思乱想。
汪婆子早就来凳子,她慢慢地坐着。身后是陶儿兰桂和汪婆子,不远处还有守着的王府侍卫。
漆黑的天幕中无星无月,沉沉地预示着明日的天气。凡有大事发生之日,或许与往常一般无二,又或者有着极端的天气。
姜麓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暗道自己怕是多心了。这时万华宫方向突然炸起信号烟花,她蓦地站起来。双手交放在腹部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去吧。”她说。
这下几人都明白了,自家娘娘在等什么。那信号烟花她们虽然不知道是何意,但却知应是王爷与娘娘约好的暗号。
所以陛下到底有没有大碍?今夜奉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无眠,不少人都在想陛下此次病势如山是吉还是凶。
泰极殿中,皇帝吐出一口黑血,瞪着完好无损的长子。
秦彦端药递水,十足一个孝子。
眼前是一副父亲病倒儿子孝顺的场面,谁能知道这个儿子从宫门地到此地经过怎么样的一番厮杀。
当父亲的要杀儿子,谎称病将人诱进宫中。在儿子来见他的途中设下重重埋伏,暗卫死士不计其数。
这就是皇家。
这就是实在为君臣的父与子。
若是仔细看,定能看出秦彦朱色衣服上的点点暗沉之处,那些都是血迹。只不过与朱色相近,还以为是沾了什么水渍。
皇帝这一招引君入瓮落了空,气得真的病重了。老血吐了一堆,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破了。更让他愤怒的是,因为秦彦占据上风,所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请来另外几名太医。如此一来,他的风瘫之症再也瞒不住。
为帝者最怕有人威胁自己的皇位,因此不念手足之情和骨肉之情。更怕的是自己从此失去权势,仰他人鼻息而活。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是不能容忍的存在。
“朕真是小看你了。”
“太医说父皇以后要卧榻静养,不宜多思多虑。儿臣虽不才,愿为父皇分忧解难。还请父皇放心,日后只管静心修养身体。”
这个逆子是要上位!
皇帝愤怒的目光犹如火烧,他瞪着自己的长子,恨不得在那张与嫡妻相似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父子走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半点感情可言。以后纵然在外人眼中父慈子孝,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的做戏。
秦彦对自己父亲的愤慨视而不见,有条不紊地安排其养病事宜。福总管战战兢兢地应着声,看上去腰弯得更厉害了。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无奈身不由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年的儿子夺去属去自己的一切,以后成为这万华宫的主人。
万华宫中的禁卫们经此一夜,势必会有一场大换血。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皇帝的人,而换成下一任帝王的心腹。
大势已去,皇帝依然不甘心。然而辞旧迎新是亘古不变的前进历程,他再是不甘心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即将下台的君王。
秦彦离开时,听到他的怒吼。
他说:“朕还没有死!”
是的,他确实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的。在他的认知中,除非是外人改朝换代,若不然没有被儿子赶下皇位的天子。
“朕还没有死!朕一日不死,朕就还是天下之主!”
他怕是没有想过,若秦彦真是心狠手辣之人,因着他这番话也留他不得。他已被身体和失败的双重打击失去理智,妄图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秦彦先是脚步一停,尔后大步离开。
那一抹朱色融进夜色中,强势地占据进击着所到之处。他每走一步都似雷霆之势,沉稳有力而迅速强硬。与之冠玉般的容貌截然不同,端地是如玉如竹更如剑。
他一进门,姜麓就醒了。
不用更多的言语,仅凭彼此的一个眼神即能明白所有的一切。这一次他没有先沐浴,她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身上的暗色。
“不是我的。”他说。
姜麓道:“那就好。”
他们都知道,这一夜过后所有的一切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