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虞家主等人就是想坑她一把,也知道照顾这么多人会很困难。可她觉得,这就是她该做的事情。既然想要站在云端,那就该担起相应的责任。
花蝴蝶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这话倒是我头一回听见,”笑了笑,垂下睫毛复又抬起道,“白姑娘既然已是大仙的徒弟,大可在天上安然过一辈子,为什么要跑来人间修仙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白露坐在月下,整个人身上都被明明月光晕了圈光,她回忆道:“我这个人,没有前世,没有来生,就是运气好。”
她无前世无来生,本是晨晓时分冷热交替,偶然结出来的一颗小水珠。从头到脚无甚特别之处,仅有一点,就是时运太好。
她刚刚降生的时候,沾在昆仑山太虚洞府矮墙边一棵老树的树叶上。来这世上待了短短一二个时辰,太阳愈升愈高,她被温暖日光晒得愈来愈小。本以为自己即将蒸发,谁承想,太虚真人端着几味药材晃晃悠悠坐在老树下,开始调制某种药水。
药草香气悠悠萦绕在这颗小水珠身边。就在那时,一阵劲风拂过。
她躲不开,滴答,直直掉进了太虚真人手中的玉杯里。
嘭,一阵浓雾散去。太虚真人手中的玉杯被炸裂,却多了一个女婴——修成人形,平白飞升。
太虚真人老手一颤。这个老年人独守空山太久,孤寂不过,当即吹胡子瞪眼高呼:“天意,这是天意呀!”
他略带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顶,说:“你误用老夫一杯药水,偶然修成人形,或许这是你我缘分。老夫看你根性纯净,就收你做徒弟罢,你可以一辈子随老夫待在昆仑山,做滴逍遥快活的小水珠。”
仙人抚顶,受恩长生。白露觉得自己实在是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
于是,这滴单纯的小水珠就碌碌无为地,跟着太虚真人一起在昆仑山生活了一百多年。
她看着花蝴蝶道:“我本也以为自己可以在天上安然过一辈子,但直到六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
花蝴蝶看着她。
她说:“那是我在穹窿山脚下捡到的一个小男孩。当时他从山上滚落毁容了,所以我不记得他的容貌,我们仅相处短短数十日,所以我也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他跟我说了自己的经历,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好惨。”
白露看着满溢人间的月光道:“我从未那么震惊过。过去一百多年,师父把我保护得太好了,乃至于我都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境遇居然可以悲惨到那种地步。我想,这世上,大概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是以我就想,要是我可以帮助他们就好了。”
白露道:“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去帮助他们,因此我就想修仙。我求师父带我修行,师父欣然答应。他教我制药、测算、咒术……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是我太蠢了,在师父这么厉害的角色身边学了六年,什么都只学到一点点皮毛,连仙班的门槛都摸不到。”
太虚真人捋着胡子,满头茂盛白发越愁越稀疏。他摸了摸自己秃了的顶,掐指一算,得出一个结论:昆仑山的风水不适合她修行,人间比较适合。
于是他老人家忍痛割爱,一掌把白露拍到了人间。机缘巧合之下,她得了一座鬼宅,又收了一块荒坟。接着,她僻类旁通,开始修鬼道。
她的语气不痛不痒,“虽然来到这里以后活得很累,但我觉得在这个地方修行,其实很好。因为正是到了人间,和各种各样的人接触了以后,我才明白人生百态。直到我看到农妇、阿净、锁玉、檀九,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痛苦以后,才更加坚定自己想要修仙的信念。”
仙者当明德修身,兼济苍生。修的是自己,济的是农妇、阿净、锁玉、檀九、感染疫病的人、难民,是六道之中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白露见花蝴蝶又不说话了,转头看他,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里仿佛装满了天上的星月,透着无尽的温柔。白露怀疑他是不是来前喝了酒醉得厉害,但又丝毫闻不到什么酒气,莫名道:“你怎么了?”
花蝴蝶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无妨。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说罢便消失不见了。
白露坐在屋顶上,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你来的时候天色就挺晚了……”
方才思念师父过甚,白露骤然想起,师父交代她的任务。关于唐谷雨是创世神一滴眼泪的事,她还没来得及与他说。
先前她总以为唐谷雨对自己有误解,便一直将此事拖着。如今既然她已摸清唐谷雨脾性,应该会相信她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