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英点头:“是不能一言定罪。向北?”
范向北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悦来小报:“腊月初八,辰时三刻,田二爷在鹤园同刘举人听戏,席间忽暴怒,说田家只有死去的大妇,没有和离的女人,他必要过年前就听到廖夫人的死讯。”
“腊月初八夜,亥时一刻,田二爷暗中指使身边长随,去廖夫人陪嫁金嬷嬷家乡,欲绑走金嬷嬷的弟弟与外甥,威胁金嬷嬷听令行事。”
范向北说完,把悦来小报一扣,耸了耸肩:“因为这事被提前破坏,所以也不清楚田二爷是不放心前妻,就想诱骗个前妻身边的人玩一玩,还是当真怀恨在心,又不肯丢面子,起了杀心。”
杨玉英叹息:“看来暂时是悬案,不过,田二爷说过要杀廖夫人的话总是真的,所谓主辱臣死,小天为自家夫人的性命安危,决然刺杀田二爷……以他的年龄来说,情有可原。”
她抹了把小孩子枯草一般的头发,对田曼青道:“田二爷想杀前妻的念头,在心里想一想,在外头随便招呼几嗓子,这是你们家的私事,我肯定不管,但他最好不要把念想付诸行动,上一次他们还是夫妻,夫妻斗殴,田二爷恼羞成怒,出手狠辣,还能以夫妻关系遮掩过去,还能说一句是冲动犯错,我林庄看不惯,却不以这罪名给田二爷定死罪。”
“如今廖夫人已同田家毫无瓜葛,只是个普通百姓而已,若田二爷还要无故shā • rén,那就只能看看是我林庄弟子的剑快,还是他田二爷的枪更利了。”
田曼青心中不悦至极,冷笑将将要显露在脸上,但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杨玉英的声音极平淡,她高坐于马上,身边是范向北等弟子,这些人身上就带着一种很特别的气场,无所畏惧,强大至极,仿佛能摧毁眼前一切黑暗的,让人不喜悦的东西。
这当然不可能,林庄只是个小门派,小世家,在海州,他们田家说了算。
田曼青想,伯父未免太懦弱保守了些,都让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欺到头上,竟还忍气吞声的,像什么话!
田曼青神色一怒,杨玉英已经调转马头,带着那个孩子扬长而去。
“站住!”
田曼青反手从身后摘下银枪,直直朝杨玉英座下的马扫去。田曼云再也坐不住,厉声喝道:“田曼青,住手!”
随着喝声,他飞跃而下,半空中就一抖长枪,直直朝田曼青的银枪拦去。
田曼青眉眼冷淡,甚至没有抬眼看自家这位兄长一眼,唇畔溢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枪身一震,田曼云就仿佛刺中了一块巨石,反冲之力一波又一波袭来,他连续变招两次,可人在半空,终究力竭,整个人倒冲回去。
田曼云骇然色变,忍不住一闭眼,想象中的撞击和剧痛却未曾袭来,身体像陷入了什么软绵绵的物件——
“!!?”
他睁开眼,猛地闭上嘴,把惊呼声吞回去。
任何男人在这样的美人面前,都是绝不肯流露出半点丑态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正经的梳洗打扮,实在很失礼。
孙萍萍轻笑:“小心!”
田曼云的脸霎时间红了。
一愣神,只听嗖一声,半截银枪在他眼前闪过,砸落在不远处的青石砖上。
田曼云迷茫地看了看银枪,又抬头去看田曼青,田曼青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可一头一脸灰尘,脸色阴郁,嘴角微拧,眉头紧蹙,哪里还有昔日天之骄子的模样。
那位林庄的女侠只余一片背影,隐隐还能听到那匹宝马轻快又短促的嘶鸣。
他不禁有些茫然。
同在一府生活了十八年,十八年来,田曼云都处于这个弟弟的阴影之下,对他的武功,自也了解颇深。
田曼青的枪法,就是他伯父都夸赞,说这孩子是田家的麒麟儿,要知道伯父是个十分正统之人,认为嫡庶分明,才是家宅姓王之道。
在田曼青没有长成之前,他伯父对于父亲对妾侍的种种宠爱,颇有微词,总是提醒他不可宠妾灭妻。
可自从田曼青展露出他超人一等的天资,他伯父就略有些变了,在各种场合都要顾忌一下田曼青的颜面。
哪怕是爹爹又因为万姨娘做了不得体的事,伯父也是背着人才不轻不重地说他几句,从不当着曼青的面,让万姨娘难堪。
连伯父都如此,田曼云如何敢轻视自家这个弟弟?
这一次谢长老舍他而选田曼青,田曼云虽然也伤心难过,可其实心里没有多少不服气。
他在自家弟弟面前,从来都没有多少信心。
田曼云轻轻站直身体,在他这个位置,看田曼青,竟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感觉,这样的角度去看,好像此人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