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教授问:“可别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老村长连连摇头,“您看我们这村,剩下一溜的老骨头,走又走不远,天天闲慌得很,巴不得多来点客人。”
万教授他们来时没从亢庄里面过,而是从庄后的山道上去的,这时看到家家户户供着的神像:“村长,你们村供的这是?”
“鱼女。”老村长大概也有点纳闷,怎么来一个问鱼女,来一个又来问鱼女,“我们这庄子后头不是有个水潭,这鱼女就住那里头,能帮人过灾的。”
“原来如此。”虽然这鱼女的形象跟鱼妇差不离,所谓的鱼女,极有可能就是鱼妇,但这是人家的信仰,万教授识趣地没去争论。
居寅却弯了弯嘴角,他觉得这鱼女就是鱼妇,可见这个地方历来有鱼妇的传说,进一步为鱼妇的存在提供了可能。
老村长搞不懂这年青人在那笑什么,笑得怪怪,不由问:“居……”
“村长叫我小居就成。”
老村长也不避讳,问:“小居啊,我们这鱼女有啥子不对?”
居寅没想到老村长问得这么直白,忙说:“我在外面也见过信奉鱼女的地方,就是形象不大一样,所以有点诧异。”
“外头信的鱼女啥模样?”老村长皱了皱眉。
居寅解释:“外头的鱼女其实就是观音的化身,提个鱼篮,给人指点迷津,度化人,又叫马郎妇。”
老村长“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不就是观音,咋是鱼女呢?观音是观音,鱼女是鱼女嘛!我们庄的就是鱼女,住水潭里,不度人,保灾年平顺的。”
居寅顿时来了兴致:“村长,您老说说你们庄鱼女的事。”
老村长看他真的感兴趣,绽开笑:“也没啥,老一辈传下的古话,说这深水潭连着天水,水里头住着渔女,平常见不到,雨大水涨了,鱼女心情好就会出来,坐水潭边上唱歌,远打远才瞧得见,走近了反倒没了。就这么庄人和鱼女相安无事地处下去,一年生了涝,天跟漏了底似得,大雨不停,田里的庄稼啊,果树啊,全都没了收成。缺了口粮,人可不就活不下去嘛,鱼女心慈,不忍心,就把水里的鱼虾抓来送给庄子里的人。”
“可这大水总不见停,鱼虾贝的也不经吃啊,原先鱼女能给人一筐,后来只有一篮,再后来就只有几条,小娃儿饿得哇哇哭,眼见这鱼也要吃完了,人也要死了……”
班顾的脸色变得难看,故事的走向似乎奔向一种令人厌恶的脉络,他拉住陆城的手,微凉干燥。陆城回握住班顾的手,将他整个往自己身边的拉了拉,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的缝隙,夕阳拉出的身影,整个交叠在了一块。
“然后呢?”居寅追问。
老村长叹了口气:“鱼女看娃儿哭得可怜,第二天捧上了一块新鲜的鱼肉,让庄子的里拿去煮了。庄子里还是犯愁,这么一小块肉能顶得什么事,只好熬了一大块锅的鱼汤,说也奇怪,这肉顶饿,一小盅能撑得一天,这么一块肉,大伙省俭省俭,竟捱了三天。三天后啊,鱼女又给他们一块肉,这又顶了好几天。”
“人是活下去了,可这鱼女却越来越虚弱,原来,这是鱼女割了自己的肉帮人度过荒灾,这下半截的肉,都快割完了。庄子里的人,都是靠着鱼女的肉才活下去的。”
班顾眉心闪过一丝戾气,他不喜欢这个亢庄,不喜欢亢庄里的那株老槐,不喜欢这个鱼女的传说。他感到一种名为焦燥失控的情绪无声无息地缠上他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蔓延上来,爬过他的手背、胳膊……沿着心脏的方向。
陆城有点担心地看着班顾,又将他的手握紧了一点,尾戒探出红线,在班顾的无名指上绕了几圈。
居寅以为会听到一个鱼女施展法力退水救民的传说,没想到却是割肉救人,透着血腥和诡异,顿了顿问道:“那割了肉的鱼女还能活下去吗?”
老村长横了他一眼:“咋不能活,鱼女是神灵,神灵咋都能活,这肉会长回来。”
居寅还想问,万教授知道信仰这东西比较敏感,怕他问多了,冒犯到老村长,拦了一下,说:“怪不得庄子里每家每户都祭拜鱼女。”
“可不咋得。”老村长笑,“救命的。”
他们边走边说,没一会就到了老村长家里。老村长家院子中垒着一个泥灶,烧得柴火,炖着鸡,烟火带着鸡香缭绕开来。
“好香啊。”万教授感叹。
“家养的走地鸡,有味。”老村长将人让进院子,“还得拿铁锅炖,柴火烧,柴里还掺松果,这炖的鸡肉,别提多香,外头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