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滑跪了下来,低头不语,片刻后,那寸草不生的方寸之地竟是开出了星点小花。“父亲,是孩儿害了族人的性命。”朔并未抬头。
“朔儿......”胧族长被男人的部下禁锢在了一旁。他的命是先前男人特地嘱咐留下的,男人说此人既已活不了几日,就将其看牢便可,无需杀之。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从未打算放一名胧人归去,有那隐于暗处的神秘人襄助,便连那些仍在山谷中的同族人也不知是否能逃过此劫...
朔抬头望向天空的那一轮明月,拉伸至极的脖颈,如同一只濒死挣扎的鹤。此刻正值望时,月色正圆,朔回身朝她父亲的方向深深一揖,意义不明道:“孩儿不孝,连累父亲,连累族人。”
那胧族族长只是摇头叹息不语。
男人眉峰深锁,注视着朔,无来由地心中烦乱,干脆直接道:“本是我们谋划多年,无论是谁都会中套,与你何干?”
说的倒是理直气壮。
朔回首看了他一眼,无波无澜,而后她将右手置于胸前,伴着盈盈月色,竟是突然开始跳起了舞。
那舞蹈动作诡丽异常,其余人一时不由得看得呆滞。
“她在做什么?你们快阻止她!”那名谋士突然急声吩咐道。
“朔儿就想为逝去的族人跳一支安魂舞而已,希望你们莫要阻她。”族长开口,声音已然沙哑,神态疲倦。
男人手一挥,制止了手下人的行动:“让她跳完吧。”
朔并未注意旁人的一系列举动,她只是越舞越快,那脚踝上的银铃声响更是愈加密集,仿佛要将剩余的生命全部燃尽,一抹圆月之下,那转、甩、开、合的身形端的是翩若惊鸿,婉
若游龙。月白色的衣炔飘飞,好似谪仙,不由让人看得迷怔。
她轻抬足尖,那细腕上的银铃伴着她的舞姿打着拍子,她弯身下腰,躯体柔韧异常,抬手提足间,是道不尽的风回雪。最后她终于收了势,宛若一场大梦将醒,她对月长揖,如玉面皮已是汨出点点汗液,好似泪迹。
男人扭头,不欲再看。
“胧族第五十七任族长朔在此祈愿”朔突然轻启朱唇,声调与平日略显不同,清越泠然却又不失低沉,分明是个男儿声。
男人一愣,不可置信地回身看去。
第137章永生者游戏(五十一)
“什么族长?怎么可能?胧族长不是传男不传女吗?!”那名谋士更是直接吼叫出声。
朔的父亲从朔开始起舞时,便已经面朝圆月,以拜伏之姿,首扣地而不语。
其实在那段不即不离的相处中男人或多或少有感觉到“她”的不同之处,但联想到胧族男女皆是雌雄难辨,便未曾往深入思考。然而此刻朔却突然开口,告诉男人他才是真正的胧族族长?!
何其荒唐?!
原来胧族历代为了保护族长安危,都会设立一位立于明面上的伪族长,而除了族中几位资深长老外,无他人知晓,看来那告密之人亦不知晓朔的真实身份。
先前朔的父亲一本正经地行着那套所谓的月祈之礼时,其余同行长老实则都在暗中憋笑。朔的父亲只是在随意地编排一套繁杂令人眼花的仪式罢了,那根本就不是月祈。为了换回他们的族长,胧人难得耍了一回小聪明,内心还隐隐泛着些许负罪感。然而此刻一切消融,那些曾强忍笑意的族人已然消散于空气之中。
“我们上当了?此人竟是男扮女装哄骗我们多时,快点拦住他!”虽不知朔意欲何为,但那名谋士还是立即召唤下属朝朔冲去。
然则已为时过晚。
以朔为中心的方寸之地竟已是升起了圆柱状的莹莹光芒将朔拢于其内,虽柔和清亮,余者却不得再靠近分毫。
“你父亲还在我们手上,你可不要忘了!”那名谋士只得如此威胁道,然而叩首不起,望月启唇的二人皆好似充耳不闻。
朔虔诚地望着头顶的圆月,缓慢启唇说道:“从此以往,是我族人必将以人类精气为食,若违此誓,三周之后必将狂暴失性,沦为凶兽。唯有遇见命定之人方可破解此咒,该人必须爱我族人至死不渝。”那声音如珠落玉盘,语气间甚至并无任何怨怼之意。
每名胧人诞生之初便许下重誓,生而需爱万物,月祈者不可许恶言。然而此刻胧族族长许恶咒,破神籍。违背誓言,因而七窍生血。
男人恍惚地走到朔的附近,至上而下地俯视着长跪不起的那人。脸上闪过错愕,不可置信甚至仓皇,然则转瞬即逝,又变为古井无波。
朔并未看向他,只是用莹白的指尖一比,指向身旁之人,嘴角已有鲜血溢出,一双桃花眼亦汨出血水,如盛开至极的牡丹:“此人可免此恶咒,得永生不死之幸,尽享人间八苦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