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繁霜怒极反笑,他抬起手,一掌拍向身边的茶几,那木头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化为齑粉:“仙尊当真胸怀天下,可惜我作为一个魔修,最是不喜欢看天下天平,你要以身殉道?还要我作壁上观?那我必然会参与其中,你想要什么,我就夺走什么。你要做什么,我就要干涉什么。”
凌让谨闭上眼睛,深深吸一了口气,尽量语调平和和他说:“既然无论我是和你走还是不和你走,你都不同意我的计划。那我更不会和你离开。我留在这里,就算你要搅起一池风云,破坏我的计划,我身处其中,也多少能招架。若我和你走了……仙盟无人把守,即使你不出手,也一样危机重重,那才是再无转圜余地。”
“好,很好。”步繁霜忽然笑起来,他眼中出现一抹微红,他笑的越好看,凌让谨的心底越冷,眼前之人魔气顿涨,似乎愤怒到了极致。看上去像是反常地安静下来,但是谁都知晓,那不过时山雨欲来前的假象。
步繁霜慢慢起身,负手站在凌让谨身前,身后一轮明月都被他的魔气染成妖异的模样,四下陈设无不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你要走,可以。”步繁霜微笑道,“你只有一次机会,就是今晚。你若留下,前尘旧事一笔勾销,你我还如往常。但今日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当我之前说的两情相悦是谎话。从此之后,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最后不死不休四个字已然染上杀气,步繁霜看上去却异常平静,他越是如此,越让人心底不安。
凌让谨胸口剧烈起伏,长袖下的手指攥得发白,他看着朝思暮想想要得到的人,一动不能动。
千百年相思倾慕,一朝如愿以偿。他为了步繁霜缠绵病榻百年,又魔气缠身险生心魔。
那尚未彻底作乱的魔气瞬间消散就是他舍不得步繁霜的最好证据。
凌让谨看着微笑的步繁霜,只觉得浑身都被冻在了这里,不能动,不想动。
才刚刚将毕生所求拥入怀中,便要狠心撤身,其中苦楚,甚至不如不曾拥有。
最后凌让谨动了。
他转身慢慢走向房间门口,每一步都走得犹如负山前行、脚踏利刃,心如刀割。
步繁霜眼中的红色随着他的动作越来浓,眼底的光亮却一点点消失。
最后凌让谨推开门,他站在门口,垂下眸子,盯着那条有些旧的门槛,微微侧头对身后被抛下的人低声说:“我不会放手,等我了结这一切,我会回来找你。”
“不必了。”步繁霜语气轻柔开口,他的声音甚至带着迷惑人心的温柔,“你既然这般选择,你我便是死敌。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所谓的喜欢,怕不是拿来缠住我的谎话吧?实在可笑,你当真对我有过真心?”
“我——”凌让谨想回答,却觉得无数酸涩情绪从心底涌上来。
他想:不能再和他说了,若是再说下去,我便舍不得走了。
“生死由你,动情却由我。”他低声道,“无论你是要杀我或是对我做别的什么,我都接受。至于是不是真心,日后自然能知。”
他向外走去,简简单单一段路,他却觉得脚底下踩得是针毡。
他不敢回头看步繁霜,只能挺直脊背,装作无事一样离开,只是凌让谨心底一直在重复默念一句话。
我会回来找你的。
仿佛这个念想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精疲力尽地回到书房,坐在窗下椅子上,对着空白的纸头痛欲裂。他书桌上还有之前没收拾的颜料。他画的步繁霜被本人偷走,他原本想再画一幅。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心情。
纵然画得千万卷,只那一笔是真心。
真心被人悄悄拿走,就画不出第二幅,不然这真情实意岂不是太廉价了?
凌让谨在房中枯坐到天明,檐下燕子敲窗,又是一个晴天。凌让谨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只觉得恍若隔世。
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变。
他正这样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风琼野步履匆匆进来,扑倒桌前:“师尊,你和二师尊怎么了?怎么孤山一夜之间全部离开三界集市?我去问孤山的人,他们也似乎战战兢兢的,只告诉我别多问,小心二师尊心情不好,徒弟属下都敢杀。”
凌让谨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和他吵架了,可能不能善了。”
风琼野目瞪口呆:“你们昨天不应该顺势告白然后干柴烈火一炮泯恩仇?呸呸呸,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忽然就吵架了?”
“别问。”凌让谨轻声道,“师尊够烦心了。总之我们的计划他可能要来阻碍。到时候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