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魂好像没回来。”桑宿喃喃地道。
下一瞬山中风浪乍起,这风不再是伴着细雨绵绵飘来,它气势万钧仿佛要摧毁一切。凤凰炽火从山尖一直烧到天穹,赤火般的红云像是倒挂在天空的巨浪,排山倒海滚向远处。
刹那间一道红光从尧白体内迸出,浓浓炽火里的单薄身影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只,恰似尘埃,即将要在烈火中焚尽。
“他要做什么?”烙阗看着长阶上的尧白,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只要一眨眼尧白就会变成一茫水汽彻底消失。
星屠阵阵灵感知到不妙,试图阻止自己的生祭。
割眼白色光束重新亮起,尧白仍然一动不动。正在这时,水月忽然从尧白背后蹿出来朝前尖啸,星屠阵排斥一切生灵,急蹿的白光几乎下一刻就将水月裹走。它挣扎着呜咽几声,如同一根毫毛般被阵灵吞噬撕扯。尧白听到“砰”地一声,水月的猫一样小的身子落下来,顺着石阶往下滚去。
阵灵还在猖獗,沉闷的低吼不断响在耳边,似乎在斥责警告自己的生祭。尧白闭上眼,轻轻地道:“停下吧。”
他周身浴火,脸色却冷得如同寒霜。
天上地下一片赤红,桡花山不再平静。
天璇顺着星屠阵探入轮回大门,忽然一瞬间白了脸色,“两重门坍塌,轮回大道震荡不已,九殿下···九殿下莫非要因一时之气让人神两族因此为祭!”
尧白并不理会。翻涌的红云中慢慢飞来无数飞鸟,它们卖力靠近正在燃烧的凤凰,聚集在低空盘旋悲鸣。
女帝真身乃是一只毕方鸟,会同所有飞鸟一样受凤凰感召,她仿佛预知到什么,忽然大梦初醒一般冲上石阶。
这时候火焰中心的尧白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纷繁乱杂的掌纹,又看了看正往上跑的母亲。
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事实上他心里也没有任何情绪。那一缕神魂饱含五百年来最真挚最难忘的情感,他把它们全部丢掉了。
尧白一字一顿,狂风掀天,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神族也好,人族也罢,关我什么事?”
他垂下头,将右手轻轻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一切像是在瞬间静止,奔跑的女帝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摇头哭叫:“不要!”
万千飞鸟在耳边悲泣,尧白却只觉得痛快。
——
狂风乍歇,山雨渐停,浅白流云重新飘回头顶,只有低空的飞鸟逡巡着不肯离去。
尧白掌心捧着团跃动的火焰,只是那火焰的中心红得有些离奇,像是血肉。他缓缓将五指收拢,那团东西的碎片便从指缝间飘落下来,被山风送至桡花山的各个角落。
花问柳闭上眼,狠狠吸了口气,用发涩的声音说:“他剖了自己的凤凰胆。”
雪青衣衫的小凤凰依然停留在原地,像是开在石阶上的一朵纯净又孑然的花。
他顺着自己的来路慢慢往下走,路过今早踏过的白石板,路过途中拂过衣衫的白萼花枝,路过惶然绝望的女帝。
走到最后一步阶梯时他顿了顿,回过头望向脸色苍白的女帝,平静道:“母亲,不管如何多谢您生育一场。从现在起,我不再是您寄予厚望的凤凰了。凤凰胆留给星屠阵,过去的小九留给您。”他看向茫茫云海,吸了一口自由的甘甜气味,然后迈下长阶。
尧白蹋出桡花山的一刹那,无数只凤凰虚影从山间,从洞里,从水中飞跃而出,它们拍着华丽的翅,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向苍穹奔向云海。
被困在桡花山中的凤凰先辈们挣脱桎梏,残魂重获自由。尧白默然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开心,可是心里始终空茫茫的,似乎已经不知道喜怒哀乐为何物。
凤凰清啼逐渐消弭远去,凤凰们的残灵终归山川穹宇。
星屠阵得了凤凰胆,如同有了最纯粹的凤凰精血,立刻乖乖安静下来。
桡花山如同劫后余生,山风夹杂一两声轻喃。
从惊惧中回过神的南斗神君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手里拿着尧白的命卷,就在他剖胆压阵的那一刻,属于赤羽凤凰尧白的命盘密语如同稀释的墨迹,缓缓在命卷里淡去,直至消失。
尧白弯下身抱起蜷缩在地的水月,伸手抚平他脊背上杂乱的毛。水月虚弱地睁开眼,埋进尧白怀里低低抽泣。
“不怕。”尧白抱着他那只总也长不大的灵宠一步步往前走。
桑宿追上去,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小九,你要去哪里?”
烙阗也跟着追上来,迟疑着开口,“不然去我家吧。”
游芳长老在他身后重重咳嗽两声,烙阗转头不耐吼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