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把原本摆在松明子面前的糕点盘拉到重六面前,无视某不正经方士的抗议。
“先吃点东西。现在夜深了,厨房早打烊了,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剩菜剩饭。”
重六示威般从盘子里拿出一块绿豆糕,张大了嘴咬了实实在在的一口,冲松眀子得意地眨了下右眼。
松明子朝天翻了个白眼。
“松眀,你跟重六说说那四个人是怎么回事。”
松明子便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将他这一天来搜寻到的消息细细讲来。
那四个自称芦洲居士的人分别是:戴芸姗,县衙戴押司的女儿,还未出阁,但颇具才情。
裴了了,石榴街翠袖馆的头牌歌女,弹得一手好琵琶,会写诗。
谭骏,一名医馆大夫,今年五十多岁,家中儿女双全。
庄承,出生于书香世家,爷爷曾是天梁城有名的大儒。但是到他父亲当家时家道中落,而他自己又屡试不中,现在在街上给人写字代笔为生。
重六一听,立马道,“是那个屡试不中的书生,我看到过,他是最先开始的那一个!”
松明子点头道,“不错,这个庄承三年前去了趟影州,说是给他祖母奔丧。回来后,就开始不大正常。”
重六其实是知道这个人的。在他收集到的小道消息里,这个人也有过一笔记录,但并不多。
他不打算让松明子知道他的记录,于是没有打断,让松明子娓娓道来。
庄承从北面的影州回来后,便闭门不出,写字代笔的摊位也不摆了,甚至也不出去采买米油一类的必需品。他的邻居有热心肠的,担心他自己一个人病了也没人管,于是去敲他家的门,想看看他什么状况。
一连几次都没有人开门。到后来某一次,门倒是开了,但是吓了邻人一跳。
那庄承脸颊凹陷,眼睛下面全是青黑,身上裹得厚厚的,阴沉地问找他什么事。邻人说,他记得从庄承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阴潮的馊味,就好像有人被泡在脏水沟里好几天的味道。
又过了几天,有早起的邻人出门以后,发现门前的巷子里,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写满字的白纸,被风一吹漫天飘飞,简直如死了人乱洒的纸钱一样。
他还捡起了几张来看。虽然那邻人识字不多,但还是能认出来哪些是中原文字,哪些是他全然没见过的西域文字。中原文字和西域不知哪个王朝的文字混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奇怪的“画”。
松明子带回了那邻人收起来的一张纸,那上面确实画着一道由几条歪歪扭扭的线和仿佛胡乱点上去的点组成的符号。
重六问,“这上面写着什么?”
祝鹤澜道,“都是断裂的只言片语,我也看不懂。不过这个记号……是一名秽神留在一面古老碑文上的。”
“秽神?”重六道,“就是城隍那样的?”
“它比城隍原始的多,也可怕的多。“掌柜的表情有些沉重,”这印记,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松明子继续叙述。
那庄承写完第一本戏文是在他从影州回来两个月后。他将那本戏文交给了一个在箱子里玩的小孩,让他把戏本子送去制书坊。那篇戏文在几家小戏园子演过,意外大获成功。但是有不少看过那本戏的人都说他们一连做了很多天的噩梦。梦中他们都能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黄色衣服的巨大人影立在荒漠上。
庄承继续用很快的速度写新戏本。他彻底放弃了他的写字摊,所有时间都用来不停地写。每一次完成了,他总是让一个小孩去送他的稿子。
其他三人大概是在看过他后面的几本戏之后,开始与他产生了不同寻常的……联系。但问题是,这四人从未见过面。
到现在松明子也无法了解他们四人是如何交流的。
最先和庄承联系上的,大概是裴了了。然后是戴芸姗。谭骏很可能是去为他诊治某种疾病的过程中,被他”同化“的。
重六听着松明子的叙述,感觉那庄承写的戏本子,好像某种会传人的病一样。有些身体强的人看上去没事,病便潜伏了下来。而一些身体没那么强的、或是灵感比较强的,便开始发病。
重六自己也看了他不少的戏本子,也只有在最后一次看梧桐庙的时候,感觉到了异常。
这种对于传染者的选择,是庄承有意识的吗?亦或是一切其实都不是他自己在操控?
重六还记得,在槐树传给他的意象中,他能看到一切。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视角,就好像你在看着一个人的正面时,同时也能看到他的背面和……里面。
他同时能看到庄承脸上密密麻麻的水泡溃疡,以及他内脏间蠕动的黄色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