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曜真人与松明子断开了道锁,两人都是唇边染血脸色惨白,而柒曜真人显然受伤更重,就连眼角都溢出血迹。松明子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把大部分的冲击都往自己那边引导了……”松明子的声音发紧,半是愤怒半是心疼,“你不相信我?我不需要你护着!”
柒曜真人的额头抵着松明子的肩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轻笑一声,“抱歉……大概是习惯吧。”
松明子知道,柒曜从小就护着他。就算是他闯了祸受罚的时候,每次也都是柒曜出来帮他说话,甚至会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
祝鹤澜一个翻身,身体轻飘飘地落下去,站在依旧湿漉漉的沙地上。他极目四望,却看不见任何人影。
没有水鬼的影子,也没有重六。
“六儿!!!”他嘶声大喊,声音在裸露而空旷的海底沙漠上传播出去,像是被稀释掉了,没有回音。
他能感觉到重六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可就是看不见他。
“那边好像有一座城?”船上有人在喊。
祝鹤澜抬头,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远处空气奇异地抖动着,浮着一层雾。一座城市的影子半真半假,像是印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
他眯起眼睛,调动秽气让自己的感官延伸出去。然后他注意到了,在那座非真非假的城市残影附近,还有另外一艘大船,和他们一样搁浅在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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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的意识重新清晰起来后,他察觉到自己被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包围着。
没有一丝光亮。
但他仍然能看见,他的视觉产生了变化,能看到更多人类的眼睛看不见的光和色彩。他察觉到自己仍然维持着本来面目,触手一层层盘踞在一些坚硬粗糙的表面上。
这是一道……阶梯?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不知道已经在深海中埋葬了多久的建筑群中。这里大约已经是非常深的海底,沉重的海水能够将人类压成扁平的肉饼,自然也看不见多少有生命的生灵,只有这些残朽的古建筑遗迹,如腐烂了肉块只剩下骨骼的残骸一般包围着他。
台阶极为巨大,有着倾斜的坡度,被海水磨得已经如残垣断壁一般难以攀登。所有的建筑都过分庞然,甚至比星老族的建筑还要恢弘。且大部分的建筑都拥有颇为诡异的角度,简直像是不可能形成的、超出了宇宙定律的结构。完全不应该对接的阶梯相互串联,明明是往下走的栈桥通道却连到了顶层,地面倒挂在地板反面,走着走着却又能回到正面。
最初以为是视线错觉,可怎么看都不对劲。甚至于看得久了,会感觉头晕目眩失去平衡。
高塔多数都只剩下一半,残损的巨石堆叠在深渊里,形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山。重六盘踞在一座高塔平台旁边的台阶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了看。纵深的高度令他略略目眩。
这样深的黑暗里,没有人类能够涉足的海中深渊,怎么会埋藏着一座城?
是多久之前的城?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
这座恢弘的城市里以前居住过人吗?不……看这些不可思议的结构,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建造出来的。
这里和穷极岛有关吗?是否是他以前在梦中看见过的那座影影绰绰的海下城市?
“小五!”他大喊道,“鹤澜!”
他的声音随着凝寂不动的海水扩散出去,在死寂的怪异建筑森林中回荡着,如幽魂的呓语。
他低头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触手,发现并未受到什么创伤,甚至比之前感觉还要精力充沛。他的记忆有点模糊,之前隐约记得突然听到鼓声,然后水鬼开始攻击他。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海中半神达贡……它去哪了?小五去哪了?
一想到自己的兄弟现在生死未卜,重六便立刻蠕动起触须,用力一蹬,便如一道拖着颀长触须的巨型水母飘摇而起。黑暗弥散着神秘而引诱的青光,将所有色彩都洗成同样的玄秘压抑。他如黑暗中唯一的一盏灯,悄无声息地掠过那些不可能出现的建筑结构,柔软的触手扫过一根根扭曲弯折的立柱。
不少古老的生物骨骼和远古贝类的壳都嵌在那些石灰质的古老建筑体上,宛如某种奇异的浮雕。那些古生灵的体型普遍巨大,螺旋形状的螺壳如随机出现的漩涡黑洞。重六经过几条宏伟的走廊,却开始注意到他越往下,这些化石的样子越……栩栩如生。
原本明明应该只剩下骨骼的,他却开始看到一些贝壳出现了颜色,仿佛还活着的生动颜色。再游一段,甚至开始看到完整的巨大蠕虫蔓延在墙壁上,一环环的纹理那般清晰,光是看着,甚至会觉得它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只有摸上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它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