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依旧没抬起头。
半晌,她开口时嗓音沙哑,翁翁的质感:“我爸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关系从我出生就一直不好……”
江家并非名门望族,从江绍林这一代才开始渐渐富裕起来。
那时候江家的家庭条件不足以供养四个孩子读书,江绍林身为老三,高中尚未毕业便辍学,和大哥二哥创业之初,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不知多少年,才小有成就。
他和韩苑是通过工作认识的。那时候韩苑初出社会,无依无靠的女人,工作时处处碰壁,不少的麻烦是江绍林帮着解决的。
爱情有时候来的很突然,像一颗埋藏在土里很久很久的种子,突然有一天破壤而出,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直直向上开出一朵娇艳的花来。
韩苑和江绍林迅速确定的关系,那时候江家的公司才刚刚起步,一切都手忙脚乱的时候,江绍林不顾所有阻挡一意孤行娶了韩苑,并且很快有了孩子。
韩苑辞去了以前的工作,放弃自己的野心做了江绍林的贤内助。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五好老公,却不料自己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江绍林是江家那一辈里学历最低的那个,他性格沉默寡言,纵然阅读了再多的书籍来填补自己的缺漏,很多时候他在公司里说不上话,明里暗里被人瞧不起。
自卑的孤僻性格或许从那些时候开始扎根,并且深深埋进骨髓里。
江绍林开始没日没夜地应酬,接受着别人的脸色,看遍了世间的冷暖。
常常待他半夜回到家里的时候,韩苑只能闻到一身的酒味,本以为的夫妻甜蜜时光只剩下一场空。
她孕吐的厉害,可江绍林几乎没有关心过她。
在她的预产期快到的那几天,她跟江绍林提起自己想吃清淡口味些的菜,向来温和沉稳的男人却突然暴戾起来,狭长的鹰眼里蛰伏狠意:“你是不是自己没手?!”
那个时候,明明是八月盛夏,烈日骄阳,韩苑却感到了冰冻三尺之寒。
生下江窈之后,江绍林第一次动手,在一个寂静的雪夜里。
那晚江窈一直哭个不停,韩苑哄了好久好不容易哄她睡着,过不了一会儿又哭了起来。
江绍林那天晚上又喝了不少的酒,头昏脑涨,听着江窈的萦绕耳边的哭声愈加烦躁,于是猛然掀开被子,走到婴儿床边狠狠落下的就是一个巴掌。
韩苑疯了一样叫喊出来,扑过来抱住江窈,红着眼睛跟江绍林大吵了一架,似是要发泄出这段日子以来受过的所有的委屈。
那个晚上,是江绍林第一次动手,打了她两个耳光。
韩苑整个人懵在原地,耳朵里翁翁作响。
对那个晚上的记忆,只有狭小的房子里无尽的争吵、嘶吼以及哭喊。
江绍林每次的发疯几乎都是在醉酒以后,第二天早晨起来清醒后又不停地向韩苑认错道歉。
韩苑对婚姻的期待一点一滴被江绍林消耗殆尽,终于,她试图离婚。
可一当她看见江窈那张白净漂亮的脸蛋,天真懵懂,眯着眼睛朝她咯咯笑起来,韩苑又安慰自己,算了吧,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时间流逝,江绍林的脾气在那几年涨势愈发凶猛。
江窈逐渐长大,但总归还是小孩子,常常会有惹到江绍林生气的时候。结果自然是换不来父亲好听的话,只有棍子皮带的抽打。
从小,江窈就知道爸爸很可怕,很可怕,面色一冷,比电视剧里的最讨厌的大魔王反派还要可怕。
越长大,江窈越不敢和江绍林相处。
她处处躲着爸爸,但也会在别人的孩子被爸爸抱在怀里的时候想他。
她和他明明是血浓于水的父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比陌生人还遥远的距离。
江窈知道爸爸妈妈关系不好,所以会在他们吵完一次又一次的架以后不厌其烦地细心安慰妈妈,替她包扎好身体上的伤口。
韩苑望着江窈小小的身影,眼睛里蓄着泪,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