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天气一直很暖,皇帝穿着十分单薄的纱衣,踱步进了房门。顾思源鼻子十分敏锐,在还没意识到她脚步声时,就闻到了从钟离然身上传来的味道。
那是一股将埋藏在晦暗无光的泥土深处扒出来的腐烂气息,少见的气味让顾思源从书中抬眸,看向了从外走进来的钟离然“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钟离然一袭浅色衣衫,上面沾染了泥迹斑斑,此刻在侍女的伺候下脱下了长靴。钟离然仰头见她要起身过来,连忙抬手阻止了她,“庄子里的荷塘还有最后一片藕,皇姑姑钓不上鱼,就带了一群武官挖藕去了。朕身上脏,你别过来,会熏着你。”
顾思源莞尔,仍旧走了过去,代替侍女给钟离然松了衣带,笑着问她“陛下觉得好玩吗”
钟离然没留神,点头应道“好玩。”说了这话,她抬眸对上了顾思源戏谑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怎么,君臣同乐不行吗”
顾思源心想,八成是钟离回见她钓鱼无聊了,这才带着一群人去挖藕的。毕竟钟离然再怎么老成,如今仍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平日里在宫中忙碌又无趣,如今到了郊外,倒是稍稍解放了些天性。
顾思源也没戳穿她,点点头应了声是。到底是怕顾思源被熏着,钟离然脱得只剩中衣后,就到浴房去擦身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让顾思源和侍女伺候,自己一个人抹了澡豆,搓了又搓,确认将身上的泥腥味洗净之后,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出来。
一走到小榻前,钟离然就张开双臂,对着顾思源说道“来,让朕抱抱。”顾思源放下了手里的书,坐在小榻上抬眸静静的凝视她。钟离然看着她那张脸,无端端想起了昨夜的意乱情迷来,轻咳一声走了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不是说要睡上一日的吗怎么天还没黑就醒了。”钟离然将她的脑袋搂在怀中,揉着她的脖子轻声说道。
顾思源嗅着她沐浴后的干净气息,枕着她胸口答道“哪能真睡那么久,陛下呢,起这么早不困吗”
钟离然松开她,脱鞋上榻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朕昨晚睡好了,今日倒是很精神。对了,看到朕给你的玉了吗怎么样,喜欢吗”
她很少送东西给顾思源,此刻难免想要得到些反馈。顾思源听她这么说,将挂在腰间的青玉摘下来,扬起来给钟离然看“这一枚很好看,我很喜欢。”
钟离然似乎扬了一下嘴角,说道“朕找了王宁然雕的,当然好看。”王宁然是雕刻世家王家如今的领头人,如今专门只为皇家雕刻。
钟离然这么说着,摘下了自己腰间的青玉,与顾思源那枚并排挂着,解释道“这与朕的恰好是一对,合起来试试。”
钟离皇室的子弟,自命名后都会由皇帝赐下一枚青玉,以用证明身份。钟离然的这一枚,雕刻着与山水间腾飞的金乌,于右下角刻了一个然字。
她与顾思源这么说着,抬手将两枚青玉合在了一起,周围的部分相贴,中间的雕刻彼此交错,映出了一副极其好看的山水画卷。明媚的光在苍翠的碧玉间流转,散发着细碎的光彩。
顾思源看着摊在钟离然手中相合的玉,搭着钟离然的手,心思微漾。钟离然似乎很满意这对玉,与顾思源说道“这玉虽说不贵重,但于朕而言却是稀罕的东西,顾思源你可千万要收好,可别弄丢了。”
顾思源点点头,将手盖在在了钟离然的手上,应了声好。钟离然五指合拢,将她的手扣住,与她一起握住了掌心的青玉,轻轻动了一下。顾思源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五指纤长白皙,柔软细腻,却又坚定有力。
她笑了笑,紧了紧相握的手,忽然说道“陛下以前小小的,连我的手都握不全,现在是我握不住陛下了。”她仰头,看着钟离然说道“说起来,陛下似乎是我看着长大的。”
钟离然蹭了蹭她的发顶,冷淡道“这是什么说法,难道你就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吗”
“朕可是记得很清楚,你当年是如何在我眼前日渐增长的。”她看着顾思源日渐增长,一点一点成为她心中唯一可倚靠的地方。她的怀抱柔软又温暖,充满了力量。有时候就好像她的母亲,有时候又像是她的长姐。
但无论是哪一种,钟离然都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她拥着顾思源,在发顶落了一个吻,“顾思源,你是朕的皇后真是太好了。”怀里的这个人,一定是东皇给她的恩赐。
要让钟离然说句好听的话,实在是太难得了。顾思源笑得眉眼弯弯,应和道“能做陛下的皇后我也觉得真是太好了。”这样舒心的日子,又有谁不喜欢呢。对于顾思源这种懒得去思考什么将来,活在当下的人来说,当真是惬意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