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累极了,趴在顾思源肩头一动也不动。顾思源怕自己压着她,于是虚虚地坐在她腿上。钟离然察觉到自己腿上没重量,抬手朝着顾思源的臀部拍了一巴掌,冷淡道“坐下来。”
这一巴掌很轻,但是却把顾思源拍老实了,只乖乖地坐在皇帝大腿上,与她相互依偎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皇帝松开了怀里的女人,推着她起身,轻声道“你也去未央宫吧,带上格尔沁。”
顾思源一下就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钟离然,略有些慌张地搜寻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钟离然别过眼,将案上的诏书递给了顾思源,望着她认真说道“偷偷带上它,在未央宫等着朕。你放心,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皇帝的手在抖,注意到这个细节的顾思源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她眼底的青黑道“陛下”
钟离然后退些许,将诏书推到了顾思源怀里,垂眸红着眼道“思思,去未央宫吧,宫里的护卫都在那里,哪怕哪怕”哪怕宛王攻进来,也不敢对未央宫下手的。
顾思源摇摇头,小心地伸手,想要握住钟离然。钟离然却一把推开顾思源,强硬道“去吧思思,在那里等着朕,朕会去接你的。”
“我不去我陪着陛下哪里都不去”顾思源捧着怀里的诏书,目光坚定地望着眼前的钟离然,柔声道“我不需要陛下来接我,我也不想你来接我。请让我站在你的身侧,与你一起度过此时此刻。”
钟离然狠狠咬住下唇,说道“你怎么就不听话呢朕让你走你就走”她猛地仰头,一双通红的眼直直看向了顾思源,厉声道“顾思源,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宛王在逼宫啊整个源州城不到凑不到两万人马,朕毫无胜算”
她难得失态的模样镇住了顾思源,怀抱着诏书的女人一下就愣住了。
钟离然含着泪,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将近日来积压在心中的惶恐爆发出来“皇姑姑不在了源州淹死了几十万百姓而就在去岁时,朕为了五十三巷一事连斩了三名官员”
“朕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君王,朕不是啊”
“朕如今,连你,连祖母,连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都护不住了。朕这样子,还配坐在朝晖殿上,做那个一国之君吗”
顾思源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拼命地摇头,一把抱住了钟离然。怀里的诏书掉落,她大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陛下”
“你已经尽力了,尽力了陛下”
钟离然被她紧紧抱住,只得凄然一笑道“是啊,朕尽力了。所以朕手上沾满鲜血,宛王兄才会反叛,这可能就是天谴吧。朕若入史书,一定是个昏聩无道的君王。”
“这不是什么天谴”顾思源紧紧抱住了她,泪花闪烁着坚定“陛下,皇姑姑的命,源州淹死的几十万百姓,还有所有之前死于社稷,以及之后为国捐躯的所有生命,从大婚的那一刻起我都在与您一起分担。”
“若你觉得自己是罪人,那么作为你的妻子,我也与你同罪。”
顾思源说着,略微松开了钟离然,抬起双手捧住了钟离然的面颊,微微仰头吻住她的眼角,轻声道“陛下,无需惶恐,我将一直在你左右。”
突如其来的吻让钟离然愣了一下,她虚虚抱着怀里的女人,尤在梦中。就在这时,顾思源却忽然松开了她,说道“陛下,您还未到需要储君的年纪。这封诏书,还是就此毁了吧”
女人这么说着,将掉落在地上的诏书拾起,放在了书桌上。钟离然的视线随她而动,却见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走到了书房左侧的武器案上,将皇帝的佩剑取下。
顾思源缓缓抽出长剑,剑光冷冽地反射在她脸上,更衬得她神情坚定。她双手持剑,走到案前对准诏书狠狠一砍,几下就将皇帝写好的诏书砍了个稀巴烂。
皇帝的书案处处都是剑痕,看得钟离然一时都呆了。皇帝眼眶中的泪水凝住,透过泪光,她看到了书案另一头向来柔弱的女子坚定的神情。
顾思源砍碎了诏书,提剑绕过书案,一把牵过皇帝的手,轻快道“随我来吧陛下,一起到朝晖殿迎接您的胜利。”
她说着,一手提剑一手拽着皇帝走出了书房。
盛夏的傍晚,夕阳十分鲜亮,斜射在长廊上,将两人相牵的身影不断拉长。钟离然跟在顾思源身后,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时,顾思源就会一直牵着她领着她往前走。让她心生眷恋,又有所依靠。
钟离然眨眨眼,眼眶中凝滞的泪滑了下来。她看着顾思源手里的长剑,顿时只觉得满心的惶恐如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