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岳雁辗转回京后三年,一直在暗中打探常霆坚的下落,却无果。不是不知道皇后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弟弟,会给她的弟弟换上新的身份,但却是在某次因缘巧合得知一种可以将人改皮换脸的民间秘法之后,危岳雁才反应过来,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常霆坚的下落,很可能是因为那人不仅身份背景变了,连面容,四肢,甚至是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囊都已经更了模样。
湛金知道这件事是危岳雁心中最痛的一根刺,便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垂眸立在一边,听候危岳雁接下来的命令。
危岳雁似是完全没了什么心情,将手中的勺子丢回汤盅里头整个重重放在一边,后槽牙紧紧扣在一起,整个屋室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听见年少的将军裹挟着愤恨的粗重喘息,像是孤身立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耳旁风刀雪剑锋利的在裸/露出的肌肤上刮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殷红血液落梅似的溅了一地。
良久,方才出声:“湛金,你说这次把扬子溯指给我当副将,是谁的主意。”
湛金不假思索:“想来是常皇后无疑。将军把自己受瘴毒的事情秘密透露给京城四大名医,这些名医在京城亦有自己的脉络渠道,便如支流入海,正如将军可以追根溯流用自己的法子从中探得常霆坚的所在,皇后亦可循着这些踪迹回探到将军这里。斩草除根,是必要的手段。”
危岳雁摇了摇头,一双眸子直直逼来,一对瞳仁像是被浓墨点过一般,“如果我说,可能是皇上,你信不信?”
“皇上?”湛金明显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一愣,她飞速扫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将军,话不可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危岳雁神情十分冷静,一点都不像得了失心疯,“我不是看不出来,皇上一直在用曲荃制衡我的权力,现在曲荃已经被架空了一半,你觉得我还能安然多久?”
“不至于吧。”湛金踌躇,“皇上虽然一直拿将军和曲大人平衡,但是不至于拿战争这种事情来削将军的权啊?我仍然觉得这一手像是皇后会做出来的事情。”末了,她像是想着什么似的,咬唇补充道:“皇上虽然多疑,不择手段,却还算不上昏君啊。”
言落没有等到危岳雁的什么回复,湛金有些不安的低下头去寻危岳雁的神情,却见那人在隔绝了大半阳光的屋内,长眸微眯,一张薄唇抿着,笑的渗人。
谁知道呢?
最是难测帝王心。
湛金没有答话,主仆二人就在闭塞的屋室内缄口无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安置在屏风后头的浴桶里渐渐不再有白雾冒起,将军寝屋的门终于被人叩响了。
是绿沉。
“将军,湛金?”绿沉见到来开门的湛金先是一惊,然后被湛金一把拖了进去。
危岳雁见到绿沉惊魂未定的站在那里,询问道:“怎么了?”
“夫人刚刚同我说,宫里头派来人了,说是十五日请将军进宫赴宴,皇上给将军和此次随同将军出征的副将准备了一场饯行宴席。请将军务必赴宴。”
“谁派的人?”湛金脑子里全是刚才危岳雁说的皇上要杀她,着急向绿沉确认。
“人是皇上派的,但是宴席前朝一场,后宫一场,前朝是皇上亲设的,后宫好像是皇后亲设,昭仁公主代为掌宴。”绿沉战战兢兢的答复。
“赴宴……”危岳雁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嚼在嘴里,像在咀嚼截断的血骨一般,“这么快就要效仿鸿门宴,来个瓮中捉鳖?”
绿沉和湛金都是跟了危岳雁很久的人了,但是她和湛金又不一样。
湛金早在危岳雁还没有来金陵,仍跟着父兄征战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危岳雁了,她见过这个女子在战场上见血不认人的嗜血肃杀,所以不会因为她有意或无意释放出的骇人冷意而失神惧怕。但是绿沉不同,绿沉是三年前才来到危岳雁身边伺候的,她甚至都没有机会见过满身长满可怕疱疹的危岳雁,只是知道危岳雁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所经的事。
所以乍然一见危岳雁杀气全开的坐在这里,瞬间便如同被摄了心魂,心中大乱慌忙无措。
湛金看出她的害怕,但是自家将军现在是满腹怒火中烧,这也肯定劝不得,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唯一能灭自家将军这把邪火的夫人搬出来。
“绿沉,宫里头是给夫人传的口谕,夫人怎么不过来说?倒让你过来说?”
果然,听见“夫人”两个字,浑身释放着杀气的将军大人总算收敛了一些,绿沉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虽然还是很可怕,但是比刚才那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模样可算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