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在第二道城墙上巡视的卫兵们,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很快就察觉到了远处的异动。
最初捕捉到那面城墙上突兀出现的大窟窿、以及从外蜂拥到内的外城居民的画面时,这位名叫肯拜什的卫兵,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当场愣住,紧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
“嘿,你在做什么?”
原本井然有序的巡视队列因为他突兀停下的举动而受到扰乱,他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名卫兵的不满指责。
“神啊,你们快看那里!”
在确认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肯拜什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震声道:“外城的人……他们竟然砸开了第三堵墙,闯进来了!!!”
这话一出,刚还要责问他的其他士兵全都怔住了,第一反应就是感到荒谬。
“白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
他的上官米恩紧拧着眉,斥骂了他一句后,还是顺势扭过头去,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嘴里的话倏然就随着他震惊的脸色拐了弯:“——神啊!!!竟然是真的!!!”
就像在坚实无比的堤坝上凿了一个小小的孔隙,当下一波汹涌的浪潮翻滚袭来时,轻而易举地便从那处撕开创口、蛮力突破,而咆哮而过的滔滔潮水也将冲垮余下的阻碍。
在他们眼里,那黑压压的人潮就是那股带着卷天灭地的气势的狂浪,源源不绝地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窟窿处涌进位于第二和第三城墙间的内城区域。
“莫德尔那个废物,他带的人都在做什么?!竟然搞什么失踪的把戏,放任那些可恨的暴徒闯进内城,下一步说不定就是要冲击贵族老爷的居所了!”
米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回过神后,他一边狠狠地咒骂着那个大腹便便的废物,一边揪住离自己最近、也是最初发现这一切的肯拜什的衣襟,低吼道:“现在,给我听好了。我命令你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宫廷,将‘由于莫德尔的无能和纵容,有上千名暴徒闯进内城’的这个糟糕消息通报上去,然后再跟着增派的人手回来这里!”
“是,是!”
肯拜什从来没有见过长官这么惊怒的状态,呆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点头。
只是他才刚跑出几步,就听到米恩暴怒地咆哮道:“蠢货们,你们还在愣着做什么?!那些贵族的仆人都已经发现暴民的闯入了!还不快点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尽快下去斩杀那些肮脏的家伙!”
肯拜什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低声说了句:“长官,他们不是暴徒啊!”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幸运的——幸运地拥有不错的体魄和较佳的武术天赋,才能在权贵众多的王都里脱颖而出,获得骑士的头衔,并且进入宫廷护卫队,与血统无不比自己高贵的其他人共事。
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
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生父,只是一个连一张子爵举办的宴会邀请函都求不来,想讨好权贵却到处碰壁,最后彻底自暴自弃、肆意挥霍变卖最后剩下的那点家产来票宿的男爵。
可就是这么一位笑话一样的男爵,也是他不能随便提起名字的:他甚至都不是那位男爵的婚生子,而只是其中一位出身贫家的qíng • fù所诞下的私生子。
在他还没有腰间的那把佩剑高时,就是生活在第四道和第五道城墙之间的。每天与小伙伴一起光着脚,奔走在大街小巷上,争着为外地来的商人们带路,好换取一点买零食的酬劳……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记得那一张张努力生活的、幸福洋溢的脸。
在遭遇了这么悲惨的事后,哪怕他们闯进了内城——可内城在瘟疫爆发前,第二道城门外的区域,本身也是对他们所开放的啊!为什么他们要在自己的家门外,被称为暴徒,甚至要被王都的卫兵杀死呢?!
“他们一定不会做出真正反叛的事,”肯拜什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颤声说道:“在您向他们挥出武器前,是不是能够听他们辩解几句,或者看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你说什么?!”
在这种堪称十万火急的时候,正担心着要是不能及时解决掉暴徒带来的麻烦、说不定自己的仕途也要跟着那个无能的莫德尔一起完蛋的米恩,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他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说着荒谬的话的肯拜什,竟然在下一刻就拔出了剑,剑尖直指向他:“该死的——你果然还是个肮脏的私生子,居然说这样的话——”
“十分抱歉!”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还是肯拜什的好友内特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竭力为友人周旋:“真的十分抱歉,阁下,他一定是太害怕了才会这样说,快去把这个消息通报回去,不能再等了!”
即使这样,米恩依然是怒不可遏的模样,看起来无疑想将这个大放厥词的低阶骑士当场刺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跨前一步,那面遭到冲击的城墙一带,就忽然爆发了比之前还要大的动静!
“表子养的,”米恩大骂:“他们竟然敢动粮仓!”
“快走吧!”趁着长官的怒火和注意力都被那群闯入者的举动吸引,内特拼命推着还硬挺着杵在原地的友人,低声说道:“你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别忘了,我们要是不愿意做,多的是人来做!包括你正同情着的那些人!”
实际上,只要不是良心彻底泯灭的人,都不会对目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舒服:不仅是对受苦受难的外城人袖手旁观,更是要将本该只挥向敌人的剑指向柔弱的王都平民,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听从命令,对他们进行残忍的屠/戮。
内特也一样痛苦。
但他悲哀而清醒地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别忘了你的妈妈!”内特急得简直快哭出来了:“你要是被赶出去了,她也会被赶出去的!而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