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看着严嘉。
而片刻之后,长公主便看向了周逊。这一下竟然有一种短兵相接的感觉。再片刻之后,她便移开了目光。
李邈一路上似乎是憋坏了。严嘉始终没说话,他自觉严嘉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心里正记恨着,于是出了宫门后便专门同周逊说话:“长乐长公主已经过了二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出嫁了,可她还整日跟着舅舅出去赛马。言官们为她的事情上过好几次折子了,我猜如今她回京城,就是皇上要给她指婚了,就算她是长公主,也不能整日这么飘着。指不定长公主的驸马就出在今年的考生里面……”
他话有些过多了,周逊瞥他一眼,在人流多起来前道:“想不到世子对长公主的事情了解得倒是很清楚。”
“我这不、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儿一样,还揍过我……”李邈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一句。
周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李邈在想什么。可方才长公主在楼上却根本没有看他。
她是看着严嘉,看了许久,却并不是恋慕或欣赏的表情。
她也的确看向了周逊,而那却是一种极为古怪的……仿佛她知道周逊发现了自己正在看严嘉般的神情。
“她怎么回京城了?我还以为她要一辈子呆在塞外呢……”李邈咕哝着。可他话音未落,便看见了眼前人生鼎沸的街道。
百姓们从自己的家中跑出来,欣赏这三名年轻的一甲考生。他们手里拿着兰草或者其他的花朵,将它们投给这些英俊的年轻人们,赞美他们的才学与容姿。或有一些楼阁之上,有蒙着脸的姑娘们偷偷出来看他们,又或者有一些官绅家的人来此处相看。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这三名考生的才学是最不重要的——无论他们的才学如何,游街的过程中反正是看不出来的,因此,考生们的容貌反而成了他们热议的话题。三人之中李邈生得最为英俊硬朗,且高大,不少姑娘们都在偷偷看他。而严嘉就只是清秀柔和一些,但他毕竟有个美人姐姐,自己生得也不差,也有姑娘大着胆,把兰草扔到他身上。
周逊反而收到的“礼物”更少些。这倒不是因为他生得不如另外两人,相反,论姿容,他远远胜过那二者。可他身上偏偏有股很疏离的冷淡的气息,像是有花生在高岭。人们私下里会小声地议论他,却不敢多看他,或向他投掷些什么,仿佛这都是对他的冒犯。
一路走着走着,到了城西。行进的路径却变得拥堵了起来,有人到前面去看了,回复道:“有姑娘在抛绣球招亲。”
前面的楼上果真有个姑娘,正蒙着脸招亲。几人于是匆匆地过去,可谁曾想到那姑娘似乎看了这边一眼,花球就直往这边飘。
眼见着花球直直地往周逊这里过来。周逊刚要躲闪,就看见人群里面闪出来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真是迅速极了,仿佛一道闪电,行动之间都带着刀刃般的血腥气,其在周逊视野里一闪略过的眼神里,更满是锐利的杀意,一看就是个身经百战的刺客或间谍。
那身经百战的间谍与周逊对视…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花球打到了别的地方去。
在完成这一切后,黑影拉开嘴,对周逊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周逊:……
他远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便明白了。
……皇上,您一手打造的缁衣使是这么被你拿出来用的吗。周逊不禁有些无语凝噎。
他正看着那边,突然耳尖动了动。一股极为奇怪的反应涌上了他的心头。
离着这边不远便是烟云坊。只隔了一条河。周逊往着预感来源的地方看。他如今正处在一座茶楼旁,远处是一栋朱楼。朱楼名为“露华浓”。
“怎么了?”李邈在他身后问他。
“没什么。”周逊摇摇头道。
他随着人流继续走了。而在不远处的朱楼之上,素色衣衫的女子尊敬地为另一名女子拉上了帘子。
“他应该看不到我们。”那名素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道。
坐在她身侧的女子穿着灰衣,盘着妇人的发髻,用面纱蒙着脸。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轮廓中却依旧残留着柔美的痕迹——那种痕迹就像是一朵被摘下来、揉过花瓣的月季,即使如今已经干枯,你也能从其中的色泽看出它曾鲜艳时的倾国倾城。
素衣女子没有说话。她似乎等待着灰衣女子沉入回忆的时间,她并不知道灰衣女子的故事,可以她的聪慧,总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可灰衣女子却毫无停顿,只是淡淡拿起手中装着情报的竹筒道:“你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