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礼送到颍州时已是冬日,渡船早就停了,官道上的马车行人也少。他们一路押着年礼,紧赶慢赶,才在初冬尾巴上到达颍州。
金堂前两日去了河下村给村中幼童讲学,还没回来,谢父便先拆了信。
“看来王爷是有意要等金堂进京后为他寻一门亲事了,”谢父看完,便将信递给了徐氏,他斟酌着道,“王爷对自己人,从来都是极好,何况金堂一贯讨喜,知道分寸。虽说这婚姻大事须父母之命,可我们久不在京城,王爷愿意多费费心,也是好事。”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不知好歹似的,”徐氏拿着信,一目十行的看完,方道,“明正行知的婚事上,王爷和斓儿必然是没法插手的,除了长平早早出嫁,如今几个孩子还没定下的,也只有金堂一个,我难道还怕金堂没有一桩四角俱全的好婚事?”
谢父忙道:“还是夫人想得通透。”
“去去去,”徐氏将信扔回谢父怀里,努力做出生气模样,却还是忍不住笑意,“我还得把给长平的年礼分出来,叫人送去,没空理你。”
谢父抱着信,本想跟着,又被徐氏嫌弃了一句,只好先去了书房。等放好了信,才想起还没告诉金堂,便只得又叫人去河下村走一趟。
金堂是考完举人回来,才开始往河下村走的。初时还只是去玩一玩,见见老朋友,后头在学堂里看见一群小不点,忽然犯了想为人师的毛病,便试着讲了两回课,竟大受欢迎。
从那以后,他便每月抽出一半的时间去河下村讲课。到如今,已不独是给小不点们讲,便是几个备考秀才的,他也会做些指点。
再则是他考中解元后归家,没了潘先生和李恪不知作业,一时竟觉得无事可做,如今偶尔上上课,反倒充实起来,连着从前学过的四书,也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
金堂看日头偏西,学生们也早都坐不住了,索性直接放他们早些家去:“路上记得结伴同行,天雪路滑,切记打闹,不可在河水、湖面玩耍,若是掉进冰窟窿里,当心我用戒尺抽你们。”
见金堂作势挥了挥手里的戒尺,底下一堆小的却都不怕,只脆生生道:“谢先生放心,我们都晓得的。”随后又一窝蜂都散了。
金堂笑着跟出门去,见几个孩子团了雪团打雪仗,一时也有些手痒。不过他到底记得自己如今先生的身份,只悄悄在桃树枝上集了点雪,团成拇指大小的雪团。
雪团不大,被金堂热手一捂,外头那层便化了,他的手也被冻得有些发红。金堂吸了吸鼻子,却露出几分笑模样。
“少爷,”院门轻响,墨书从外头走了进来,“咱们可回?”
金堂将雪团拢在袖子里,点了点头道:“走吧。”
因路程不算太远,金堂便没叫墨书驾车来,只墨书怕又下雪,便抱了一把画着墨石寒梅的桐油伞在怀里。
“我记得山上有野梅,改日得空,带足人手,也请爹娘一道去赏玩一番,”金堂说话时往记忆中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似隐隐约约瞧见了那摸红艳的影子。
墨书想了想道:“也不知道那野梅还在不在,隔日我去问问猎户,若已被人挖了砍了,倒不如去咱们自家庄子上看,还有汤池可泡。”
“你说的是,”金堂听他这么一说,想起父母的年龄,觉得自己方才那心血来潮太不靠谱,便道,“也不必去问了,叫人把那庄子收拾出来,改日直接去庄子上赏玩就是。总归是咱们自家的地方,总是比荒郊野岭的安全。”
金堂动了动手指,发觉手心已经被冻得有些僵了,而那雪球,也化成了指甲盖大小,滴落的水也将衣袖沾湿了一片。
金堂趁墨书不注意,扔了剩下的小雪珠子,一进门,就抱了手炉在手里,意图凭它烘干衣裳。
青梅听说金堂回来,便捧了家常衣裳来,岂料正见着金堂将袖子拢在手炉上,面上还有蒸腾起来的水汽。
“少爷这是打雪仗去还是玩儿水去了?怎么叫衣袖湿成这样,”青梅说着就冷着脸让人去叫墨书,要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堂忙叫住了那人,道:“不干墨书的事,是我自己在学堂碰倒了茶盏。”
青梅将信将疑,只催着金堂将衣裳换了。等见着一整件衣裳只湿了衣袖时,便没再怀疑金堂说谎,只道:“少爷衣袖湿了,定要早些同我们说,如今这时候,穿着湿衣裳这么久,若是病了可怎么是好。”
“只此一回,再没有下次了,”金堂把青梅哄走,才松了口气,抱着手炉窝在炕上,不多时就觉得热了,便又将手炉搁到一边。
谢父派来报信的人就是这时候到的。玉书问清事后,一路把人领进正堂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