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程雪立说起话来不疾不慢,他的声音又软和,很容易就能让人听进心里去,“这句话出自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我之前一知半解,但是昨天,在知道李遇的遭遇后,却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台阶硌得背疼,寂星湖坐直身体,问:“他有什么遭遇?说来我听听。”
程雪立说:“李遇他们家跟我们家一样,也是举家从外地来虹市讨生活的。李遇他爸是‘蜘蛛人’,就是高空保洁员,给高楼大厦擦玻璃的。三年前,好像是安全绳断了,李遇他爸从十九楼摔下来,人都摔烂了,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可是你猜怎么着?保洁公司就赔了五万块钱,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值五万,你说讽不讽刺?”
寂星湖默不作声。
他想,程雪立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程雪立接着说:“李遇他爸死后一年,李遇他妈查出了ru腺癌,但是李遇他妈瞒着没有告诉他,他妈不仅没有接受抗癌治疗,还同时打着三份工,拼了命地赚钱,就是想尽可能多给李遇留点钱,因为他们老家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等她死了,李遇能靠的就只有钱了。可是……可是……”
程雪立的声音染上了哽咽,他深吸两口气,继续说:“可是她没被癌症折磨死,却先被酒驾的人渣司机夺走了生命。司机撞死人还逃逸,虽然最后判了刑,也赔了钱,但死去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就连和自己唯一的儿子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寂星湖感觉自己的心口也有点儿堵得慌:“操,这哥们儿真的太惨了,可以出本书叫《悲惨世界》了。”
程雪立说:“我昨天听完他的事都哭了,他真是……挺让人心疼的。”
寂星湖问:“这些都是李遇亲口告诉你的吗?”
程雪立摇摇头:“是他一朋友跟我说的。”
寂星湖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平白无故他朋友跟你说这些干嘛?”
程雪立说:“就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
寂星湖顿了顿,说:“橙子,虽然我这么说挺卑鄙小人的,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这该不会是苦肉计吧?李遇看你人美心善,就想下套让你往里钻,你觉得呢?”
程雪立认真寻思了一会儿,看着寂星湖说:“就算是苦肉计,我也愿意中计。星儿,我想好了,我想再试试。”
“试什么?”寂星湖问。
“试试和李遇在一起。”程雪立的声音依旧很软,语气里却充满笃定,“我想帮他从悲剧的阴影里走出来,让他慢慢学好,向善,过正常人的生活。”
寂星湖叹了口气:“我没什么好说的,千金难买你愿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也别太舍己为人了,谁都没有你自己重要,知道吗?”
程雪立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星儿,你真好。”
“那还用说,我就是小天使本使。”寂星湖笑了笑,突然转了话头,“哎,话又说回来,李遇昨天找你干嘛?”
程雪立说:“你那天不是在酒吧撞见他了嘛,你猜对了,他误会你和陆南枫劈腿,所以特地来告诉我我被绿了。”
寂星湖激动起来:“我说什么来着,丫就是贼心不死,一直暗戳戳惦记着你呢,一逮着机会就屁颠屁颠来你跟前儿刷好感,这绝对是一搞基高手,你看,手到擒来了吧,一个晚上就把你给收服了,就你傻白甜,迟早得被人玩儿得晕头转向,唉,我很替你担忧啊。”
“刚还说千金难买我愿意呢,”程雪立笑着说,“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寂星湖站起来,抻了抻腰,说:“所以怎么着,你和李遇这恋爱关系算是确立了?”
程雪立点点头:“算吧。”
“成,”寂星湖摸摸他的头,“祝贺你,程雪立小朋友,终于开始初恋了。”
“你呢?”程雪立问,“打算什么时候初恋啊?”
“我?”寂星湖背对着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儿迷离,“不知道。”
程雪立站起来,说:“我觉得祝贺有句话说得特对,青春很短暂,恋爱要趁早。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吧!”
寂星湖乐呵呵:“瞧把你给嘚瑟的,你勇敢地向前冲吧,哥们儿给你殿后。走吧,玩儿去。”
第四节下课,该吃午饭了。
历史老师刚走出教室,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外卖员大步走进来,站在讲台上喊:“哪位是‘人间大炮’同学?你的外卖到了!”
教室里响起哄堂大笑。
程雪立跟着吐槽:“‘人间大炮’,好二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