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百米处是私人海滩,三三两两的人,各自占着自己家门口的那片,默契地不越界。
杨惠卿在美国的房子也是在西海岸边,她喜欢海边,尤其是海边的夕阳,红彤彤的,一下子就掉下海平线。
她看到有人驾着摩托艇,直直地往她们地方向而来。
浪打在后面,形成一条笔直的白线。
贺一容也眯着眼看过去,盯了一会儿,她嘴巴张了张,似是不敢相信。
杨惠卿也看清来人,赤着膊,上身晒成古铜色,头发湿湿的耷拉着,他不耐烦地用手梳到后面,冲着她们笑。
大步走过来,直接坐在杨惠卿和贺一容中间的躺椅上。对她们说:“我前些天到的时候才知道这幢房子是小嫂子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东面那间是我家的。”
杨惠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哦,可能很快也不是我家的了,你们说是不是?”他话锋一转,又问起贺一容,“一容妹妹,聂祯没和你一起来?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小时候他不是就差把你绑在腰带上带着了吗?”
贺一容脸通红,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生气,她几乎是从嗓子里喊出来:“赵恩宇!”
赵恩宇哈哈大笑,像邻家哥哥那样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我们一容妹妹还是这么可爱,上学时候就爱欺负你,现在看到了还是想欺负你。看你跳脚时候,像小兔子一样。”
杨惠卿走过去把他的胳膊拿开,坐在贺一容的躺椅上。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赵恩宇耸耸肩,退了回去,搭着腿躺着:“小嫂子你别怕,我今时今日又能怎么样呢。”他似感慨似回忆,“我和一容妹妹也是有过一点交情的,说起来可能比小嫂子你还更熟悉她一点儿。一容,你说是吗?”
贺一容根本不理他,拉起杨惠卿就要离开。
赵恩宇却猛地起身,把两人相握的手按住,死死地盯着她们:“坐下来陪陪我。”
杨惠卿看他神色狠戾,怕惹怒他,安抚地拍了拍他压着两人的手背,说:“你先放开。”
赵恩宇自嘲一笑,颓废万分:“小嫂子你别怕,我想找人说说话罢了。能在这儿遇到也是有缘。季哥和聂祯怎么也想不到我在南岛吧?其实我知道你这幢房子在这儿时,晚上做梦就梦见我被抓了,你们、季哥、聂祯、贺家哥哥们、惠希、杨仝、江坊,甚至宋施,所有人都在场,看着我被铐上手铐、带上警车。我知道我是躲不过去了,可是有些事不是我想做的,我真没想过……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这地步。”
杨惠卿和贺一容对视一眼,看贺一容有不忍之色。
赵恩宇把头埋在手掌中,久久不抬起来。直到落日又“啪”地一下,瞬间掉下海平面。
风凉了起来,吹落杨惠卿的帽子,吹鼓赵恩宇的沙滩裤。
“我记得我刚到学校的时候,班里女生欺负我,是你替我骂她们的。”
赵恩宇擦了一把脸,大咧咧的笑着:“贺家哥哥的妹妹怎么能被外人欺负!”他转头看了一眼变暗的海,“进去吧,你刚坐完小月子。”
赵恩宇后来又喊住她们,让贺一容给聂祯带一句话。
杨惠卿闭上眼睛都记得,他说那句话时悲切悔恨的神色。
贺一容很久没说话,厨师把鱼汤热了又热,再次放凉她也没喝一口。
她半夜敲杨惠卿的房门,抱着枕头,光着脚,真像赵恩宇说得那样,“小兔子一样”。
杨惠卿赶紧掀开被子让她上来,她披着被子呆呆的,问:“惠卿姐,赵恩宇是不是要坐牢了?”
杨惠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目前看来是吧,但赵家毕竟还没完全倒下。
“我不知道他具体犯了什么罪,但法不容情。”
贺一容落下泪来:“惠卿姐,我知道你不信,很多人都不信,赵恩宇他……曾经是个好人。一开始,聂祯也没有把上一辈的恩怨怪到赵恩宇身上,是赵恩宇他爸爸,他有一阵子容不下赵恩宇的存在,好像是因为有了赵恩宇,他才不能和江阿姨在一起,所以老是打骂他。渐渐的,赵恩宇就变得性情古怪起来,和聂祯也不对付,处处针对他,两人这才闹掰的。后来听说赵恩宇得了躁郁症,他做的事开始越来越过分。”她边抹着泪边说个不停,“我不敢在聂祯面前说起这些,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哭,不应该觉得他可怜,他犯下了太多十恶不赦的罪。可是他真的很可怜,他爸爸都不把他当儿子。他以前也很善良,实验课拿小白鼠做实验,他和老师吵架,把小白鼠放跑。”贺一容打起嗝来,“对不起,惠卿姐,我忍不住。”
杨惠卿给她顺着气:“人性复杂,每个人都是亦善亦恶的。为了利益,人一定会去争取,欲望是无限的,但同时是可控的,做出什么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相信赵恩宇曾经是个好人,但是造成今天这一切也是他自己的放纵。”
说实话杨惠卿在知道赵天泽甚至没有把赵恩宇当儿子后,她也觉得赵恩宇可怜。
为什么为了自己偏执的爱情就要牺牲掉那么多人呢,甚至是自己的亲骨肉。
这样的爱情除了感动自己,一无是处。
没想到赵恩宇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第二天一早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