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着实是叫颜熙震住了。
她没想到魏珩竟会在这日来,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帮着干活。而且他此番自来熟的样子,倒不似是客人,更不似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倒像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这样莫名想着,颜熙已经迈过门槛,朝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写春联?”颜熙问。
魏珩不让她称呼他为“陛下”,也不许她以“您”来敬称,说是“您”来“您”去的,没由得将他喊老了。他说他也不老,还有几年才到而立之龄。
对此,颜熙只能抿抿嘴,撇撇唇,并不多发表一句意见。
不过,她却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思,之后都只以“你”相称。
颜熙过来,魏珩便没再继续写,只先直起了身子来同她说话。魏珩道:“过来时见她们要去mǎi • chūn联,我想着自己能写,便叫她们去拿了笔墨来。”说着话的功夫,颜熙已经走到了案前。
魏珩的字,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他的字自然要比外头那些卖字先生的字好太多。
不但字好,他如今身份也贵重。若是这样的字拿出去卖,旁人又知道这是出自当今圣上之手的话,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等等,她在想什么?
颜熙忙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杂乱的念头全都清除出去。
魏珩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又是闭眼又是晃脑的,就猜到她定是想到了什么。
魏珩笑道:“写得都差不多了,就剩这最后一幅。”
颜熙示意他继续写,然后问他:“你今天怎么还能有空出来?”这会儿不该是呆在宫里,等晚上同宫里的那些人一起吃年夜饭吗?
魏珩说:“宫里的那些人,除了御兄外,旁人又同我有什么干系。”他一边说,一边伏下腰去,仿佛同颜熙说话,并不能影响他作对联一样,口在动,手也在动。
“这两年,任何的年节日,我也都是一个人过的。别人的热闹和团聚,都同我无关。”
他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诉说着事实,但听在颜熙耳中,却有些悲凉。
就像是……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一样。
颜熙觉得,他这样不排除有卖惨讨可怜的嫌疑。
颜熙故意不顺着他的话接,只问他道:“宫里没有你的亲人,那魏国公府呢?老夫人还有长公主那么疼你,你也不和他们一起吃团圆饭吗?”
魏珩挑了挑眉,倒也不瞒着颜熙。
“府上之前发生了点事情。”他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后,搁下笔,直起身子来,认真望向颜熙道,“你也知道,当年舅父一家之所以遭逢大难,乃是父亲倒戈所为。且不管他是不是被算计的,但东宫当年那场祸事,的确是他造成的。”
“之后他虽帮我一起对付了武宣帝,但母亲心里始终没有原谅他。母亲见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便打算和他一起同归于尽。母亲找他去清心堂独聊,却在所焚的檀香中加了毒药。原是想与他一起同归于尽的,母亲觉得这样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舅父一家一个交代。只是,那毒药比较奇特,对寻常的没有练过武功的人没太大副作用,有效果的是那些身怀武功之人。”
“武功内力越高,服用后效果越强烈。所以……如今他身上武功尽失,本健壮的身子,也变得羸弱起来。如今,是再挽不得大弓,跨不了大马了。”
魏珩平淡的叙述着这些,就像是在说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样。
颜熙倒挺震惊的,她心中是钦佩长公主的那份魄力的。毕竟报仇说起来简单,但真正想着要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报仇的,还是挺难的。
人都这样,贪生怕死。所以,长公主能这样,颜熙是佩服的。
只是善恶到头终有报,长公主是好人,所以她最终无事。
“那……长公主如今……”颜熙琢磨着措辞,斟酌一番后,才又继续说,“魏国公如今这样,他会对长公主怀恨在心吗?还有魏家人……”
“他们恨不恨的,也不那么重要。”魏珩淡漠道,“母亲如今算是解脱了,也同他解除了婚约关系。如今,她搬住进了自己的公主府。”
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最好的。
颜熙不仅又觉得唏嘘,当年那样一场爱恨情仇,竟生出后面的许多事来。
可见女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能糊涂,一旦糊涂了,就会累人又累己。试想一下,若当年长公主没那么执着,能想得开,大大方方就放手了,也不至于后面闹出那些。
当然,长公主虽有错,但利用她的先帝和魏国公,更是大恶。
颜熙只是觉得,情情爱爱于一个人来说,不是多重要的事。她如今也经历过这么多了,很多事情也更能看得开一些。
爱的时候就好好爱一场,若男人辜负了你,就大大方方洒洒脱脱的转身离开。
总之就是,不要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一旦发现这个男人不行,必须得及时抽身离开。
*
魏珩如果不来,颜熙自然不会邀请他过来。但既他来了,颜熙也就没赶他走。
颜熙跟随自己的心走,虽说如今还未能毫无芥蒂的彻底同他在一起,但也的确没有那么排斥。她想的是,她已经走过一回弯路了,不能再走第二回,男人还是得擦亮了眼睛好好相看一番。
如今且先这么处着,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以后再说。
一道吃了年夜饭后,魏珩邀颜熙去外面院子里走走消食。
院子不大,为给这二人腾出空儿来,桂妈妈带着那几个都窝在屋子里说话,并不出来。
院子被檀香归置得极好,一边栽种着两棵柿子树,一边则摆了各种花花草草。中间是一条石子铺就的小道,二人这会儿正并肩走在这小道上。
天虽冷,但身上穿得多也就不觉得冷了。何况,方才饮了酒,身上正暖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