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后再不见下雪,只是春意未到,天依旧没那么暖和,吴家阿奶上了年纪,苦巴巴勒紧裤腰带熬过寒冬腊月,却没熬过料峭春寒,夜里着凉受了伤寒,家里没钱给抓药,没撑几天就去了。
吴家穷苦,连儿子亲事都定不下来,遑论办丧宴这等费钱事,若非亲戚接济了一点银钱,买了口薄棺回来,怕是只能得一张破草席裹身。
都是一个村的,当年沈家二房穷苦时,吴家不曾轻视过,吴家阿奶每见了他们,还会说几句话,如从前那样,没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如今她去了,卫兰香按村里习俗,提了些米面过去。
乡下人大多都穷,无论喜宴丧宴有时没那么多吃食,就得靠亲戚和村里人接济,拿的多是这些。
因灵均太小,陆谷在家里看孩子没过去,一大早得知吴家阿奶走了后,卫兰香就翻出红纸,这会儿他和沈雁打了点浆糊,把红纸贴在家里门窗上挡挡。
风一吹沈雁手里的红纸哗哗作响,冷风嗖嗖的,着实冷呢,好在没下雨下雪。他俩把红纸粘紧了,省得被风刮破。
“今日真是给足了大伯娘面子。”纪秋月在房里抱起小灵哥儿笑道。
方才陆谷打浆糊时灵均醒了,她抱着昭儿过来哄,不曾想小灵哥儿今天认她,哄了几下就不再哭,因村里有丧事,她已经给昭儿穿上红肚兜,顺便给小灵哥儿也穿好。
床上昭儿坐在被子上玩耍,胖乎乎的身影瞧着就敦实,手里攥着小灵哥儿的拨浪鼓咚咚咚摇晃,他自己也有,可平时不大爱玩,只有来陆谷房里看见了,才叫着闹着要。
“别人的就是香。”纪秋月看一眼儿子笑骂,有时灵均吃ru果被昭儿看见了,又馋又急,抢不到手还直哭,上回她揍了几下这小子的屁股,又不是抢娘亲的奶,急什么急,就知道欺负弟弟。
陆谷糊好红纸进来,见她抱着灵均,自己就抱起昭儿逗弄玩耍,乐得昭儿咯咯笑。
外头风大,他们没出房门,只在屋里玩耍,如今昭儿一岁多了,有时在床上玩,能抓着床头站起来,那胖乎乎的胳膊腿儿挺有劲,前儿还蹒跚学着走了一步。
沈雁放好浆糊碗和红纸,提了针线篮子进来,见他们都在床上,就搬了床桌,自己也上来。
过了这个年,虽生辰还没到,按他们这里的说法,她也算是十四了,已是大姑娘,再有一两年就要说亲,肉眼可见的,她长了个儿,不再像从前那样矮,连相貌也有了几分变化,不再那么稚嫩。
以前她没心没肺只知玩耍,现如今长大了些,知道要多练练绣活和针线,以后无论如何,自己能靠针线挣一点钱总是没错的。
乡下女儿和双儿的嫁衣盖头多是自己缝,穷苦人家买不起太多红布,只能顶一方红盖头,他们家日子好了,买得起足够红布做嫁衣,卫兰香已在慢慢给她备嫁妆。
不止卫兰香,她自己个儿这两年手中攒了一点钱,家里人都不同她要,她平日又花不了几个铜钱,都给自己攒着呢。
纪秋月见她在做手帕,便笑道:“赶明儿天暖和了,我回趟娘家,新帕子我拿两条去,给我老娘用,也叫她们看看咱们雁雁的手艺,长长见识。”
两条手帕而已,沈雁不至于舍不得,点着头答应:“这有什么,做好的都在那个篮子里,你捡着喜欢的挑就行。”
他们妯娌姑侄好几人坐在床上说笑玩耍,没多久卫兰香回来了,拿家里几个碗过去,借给吴家使两天。
房门开着能看见堂屋,纪秋月问道:“娘,如何了?”
卫兰香拿碗从陶罐里舀了热水,早上吴家阿奶刚走,吴家一些事情还没摆顺,见碗碟不够,她干脆回家喝水,再给拿一摞碗过去。
她擦擦嘴说道:“就那样,照旧停灵三天,回头等二青回来,喊他和大青两个到那边找我,看啥时候挖坟,吴家穷,摆不起多大席面,愿去挖坟的人不多,咱们就当积德行善了。”
“你俩也把红腰带翻出来换上,家里娃娃小,仔细冲撞了。”她叮嘱一句,又道:“家里碗我拿几个过去,晌午你们做饭,我要是在那边吃了就不回来,要是那边没吃的,记着给我留些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