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晚上,楚熹终于退烧。
陆深紧皱的眉头方才得以舒展,他坐起身,看向房门处,视线稍显冷冽。
大嫂讪讪一笑,询问道:“少,少城主好些了吗?”
“嗯。”
“那就好,那就好……”
大嫂和陆深没有话说。
她时而觉得很奇怪,像楚霸王这等地位尊贵的人,会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和她侃侃而谈,言语中把她当成救命恩人一样看待,反倒是这“木头”,在楚霸王跟前虽然温驯平和,但离了楚霸王的眼皮子底下,总是冷漠而傲慢,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大嫂悄声退出外屋,到窗下抱了一捧干柴,开始一天的劳碌。
烧火做饭,免不得有动静。
楚熹咕哝一声,费力地睁开眼睛:“要喝水……”
陆深一手端着水,一手将她搀扶起来:“给。”
清醒后的楚熹不会再毫无顾忌的倚靠在他怀中,只撑着褥子勉强坐直,接过水碗一口饮尽。
仿佛干枯的花木得到雨水滋润,楚熹面上立时有了几分血色,嗓子也不似刚刚那般沙哑,仰起头问:“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日。”陆深盯着她道:“既然你已无大碍,今夜丑时后,我们便渡江。”
楚熹搓了搓脸颊,捋了把短发,眼神逐渐清明:“会不会太匆忙?你和大哥大嫂都商量妥定了?”
陆深瞧她这副模样,便晓得昨晚自己同她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又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她昏睡期间发生的事。
安阳对外宣称找到了少城主,薛军撤出沂江,谢燕平那边咬定陆深已死,派人到沂军大营接管兵权,是以沂军也停止了搜寻。江上风浪平息,渔夫大哥自然愿意铤而走险,举家迁至安阳城,他提出的条件,于他而言难如登天,于楚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唔……”楚熹咧嘴笑笑,一派轻松地说道:“我本还怕老爹慌了阵脚,一听闻我掉江里了,非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没承想他还挺稳当的。”
“也许是,这样还能抱有一星半点的期望。”
沂江自东海至西北,延绵数万里,支流千百,这时节水流虽不甚湍急,但每每清晨傍晚都格外迅猛,一旦坠江溺亡,大多尸首难寻。
沿江找了两日,仍没有踪迹,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死了,或是流落江北。
下令放出消息的人,必然不愿她死。
楚熹沉默片刻,问陆深:“谢燕平真以为你命丧沂江,还是顺水推舟夺取兵权?”
陆深道:“事到如今,我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担心陆游……”
陆深失踪,陆游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谢燕平也许会对陆游下手,以绝后患。
“别怕。”楚熹扬起脸,朝着他抿唇笑,脸颊圆鼓鼓的,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眸显出几分娇憨。
明明只有堪称敷衍的两个字,却让陆深莫名安心,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必有所畏惧。
陆深不由地轻笑一声,忽然冒出些许复杂的情绪,羡慕薛进,又很好奇薛进此刻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