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后,付启年用了一个月,找到了沉沦和清醒之间的平衡。
他接受了自己倾慕江阔的事实,也决定不再掩藏对江阔的偏爱,因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拙劣的隐瞒不如大方的坦然,他只需要在坦然之上,披上“兄长”的外衣。
他擅长制造这种让大家都体面的谎言。
六月初,何悠约付启年去新球场开球,他入了大股,许诺给付启年终身免费vip。
付启年不喜这种场合,但这一个月来拒绝了何悠几次邀约,这次便不好扫他的兴,应了下来。
开业仪式是何悠的一贯风格,华丽、隆重且内容丰富。客人林林总总来了上百人,各个圈子的人都有,赠送的花篮都能抵上一个花店了。
何悠兴致高,带着付启年游荡,把他觉得好的合适的人脉,一一介绍给付启年。付启年笑着往来自如,手机里的微信好友列表多了十来个。
一番致辞、开球和热舞后,便是何悠至爱的party,——付启年向来是不参加的,于是等音乐一轰鸣,便准备离开了。
却偏偏,有人非得撞上来——是个不知道攀谁的路进来的一个小模特,男模。混血,身形瘦长,皮肤瓷白,一双眼睛大得像个洋娃娃。
“先生,您好。”他先用中文问了声好,接着又用法语再次问好,还行了个优雅的绅士礼,“不知道是否有幸,能邀您品一杯酒?”
“……”
付启年忽然笑了。倒不是笑这小模特的做作,而是他想起多年前被何悠带着“见世面”的场景,也是被人当成了猎物,虽然那次是个姑娘,但两人的开场竟出奇的神似。
付启年笑过之后便拒绝,“谢谢,我不喝酒。”
他转身要走,那个小男模却动作迅捷地拉住了他——这人看着干瘦,但力气出奇的大。——他制着付启年,表情还无辜又可怜。
他说:“别这么无情嘛。你明明跟我是同类,我闻的出来。像你包裹这么严实的,心里都渴得很。”
付启年的表情倏然冷了下来,他沉声道:“放开。”
那人竟是不放,仗着周围狂欢跳舞的人群掩饰着手脚,“你放心,我嘴巴紧的很。你就不想尝尝男人的滋味?”
接着那人忽然用力,付启年被扯到他的跟前,手臂撞上对方的胸膛,手臂和手上的皮肤被压在那人身上。
付启年挣扎不掉,连声音也被音乐覆盖。这种突如其来的,被强迫控制的压迫感挤压着他的神经,榨出了一片黏稠的记忆。
肠胃没来由的痉挛,在付启年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力气,接着整个人被那窒息的记忆淹没。
周围的空间忽然变形,阳光被一轮摇晃昏暗的月影代替,付启年的手腕缩水、干瘪,捏着他的手却膨胀、粗粝,一股肮脏的煤油气味从空气里渗出来,舔舐着付启年的脸颊和脖子。
人的皮肤温暖、柔软、浸出粘湿的汗液。
像是一块热化了的黏滑鱼皮。
动不了,推不开,挣不掉。
好恶心。
付启年想要缩成一团。
这时,何悠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他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几乎是飞起来的一脚,砰!的踹飞了那个小男模,带的付启年也是一个趔趄,被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了。
“你他妈敢!”何悠的眼白充血,面目狰狞,他随手操起侍者端着的酒水盘,哐啷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
玻璃、酒水和托盘全砸在那小男模的上半身,也不知道是砸伤了还是吓到了,他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wǒ • cāo|你大爷!老子弄死你!”
何悠失去理智,疯狂地踩、踢、踹着地上的小男模,皮鞋在骨肉上发出沉闷到骇人的撞击声。
音乐停了,交流停了,周围安静的可怕。
没人敢去拉劝。有想上前的,也立刻被旁边的人拽住了。
眼下只有一个人能止得了何悠。
付启年按着胃部,视野周围的漆黑缓慢消退。耳鸣减轻,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付董。”
是球场的合伙人。
“何少这打法会出事的,您帮着劝劝成吗?”
付启年反应了三四秒,才终于记起自己如今是“付董”,是三十二岁的付启年了。
过去了。
付启年吸了口气,皱眉发出了略微嘶哑的声音,“何悠。”
声音不大,但何悠听见了。
他回过头,一脸怒容未消,像是要咆哮。但在看到付启年发白的脸色后,他立刻慌了。
何悠转身跑了过来,推开旁边的人,扶着付启年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给你下药了?”
付启年勉强笑了一下,“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就是胃不舒服,他扶了我一把,赶紧把人送医院吧。”
这是托词。在场的人都懂。何悠也懂,正因为懂了,反而证明那人的确对付启年做了什么。
“还不把他弄走?”
何悠朝旁边吼了一句,人群里立马跑出来两三个年轻人,连拖带抬地把那小男模搬出了人群视线。
何悠顺势环顾一周,冒着煞气的眼神逼得旁人纷纷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犬,“我何悠是什么名声,大家清楚得很,谁他妈带来的野货,自己滚出去。”
“何悠。”付启年又叫了他一声。
何悠喘着气,不吭声,梗着脖子不肯收回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