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休息区。
艾丽魂不守舍,抠着自己的拇指指甲,眼神一直往病房门口瞥。付承年低着头,沉默,像是冻成了一块冰,周身散着化不开的冷凝水汽。
没一会,何悠从病房出来了。
艾丽弹簧似的站起来。但何悠远远看到她,竟是直接转身换了个方向走了。
“诶!”艾丽脱兔一样动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像是菜刀剁着肉。她拦下了何悠,抓着何悠的手臂问,“启年跟你说了什么?”
何悠反问:“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凭我是他的姐姐!”
何悠擒住艾丽的手腕,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说:“对,你是他姐,表姐,不是他妈!就算是他妈,也没资格这样管着他。”
艾丽出离愤怒了,“你懂什么?这世道这么危险,我不保护他,难道要和你一样带坏他吗?”
“哈!”何悠笑了,他不忍了,“好。那咱们来说说看,我怎么带坏他了?我带他去酒吧,你说不正经;我带他去赛车,你说太危险;我带他去冲浪,你怕他溺水;我带他去认识朋友,你又嫌他们一事无成不够出色。
“可你有先问过他喜不喜欢、开不开心吗?
“现在他只打高尔夫,去健身房,学画画学书法,你以为这些真是因为他热爱吗?他选择这些,是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才会让你觉得是安全的,是好的!
“你说你在保护他,照顾他,其实是他一直在照顾你们的情绪!他爱你们,怕你们不高兴,怕失去你们,所以他一直在忍让!”
何悠一抬头,怒视着艾丽身后跟来的付承年。
“还有你,付承年。
“你真的看不出来她对启年的控制欲吗?你真的看不出来启年在迁就你们吗?——你看得出来。你只是知道启年的底线,知道他善良可欺,你想要维系表面上的皆大欢喜,所以就算看出启年活得束手束脚,你也当没看见!
“我以前没说你们什么错,因为这是启年自愿的。但现在他就在里头躺着!这就是你们保护的结果吗?这就是你们说的见鬼的爱吗?”
何悠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病房里的付启年听到。
“我是不知道当年那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们说是启年救了你们,既然他因为救你们流落在外整整七年,既然你们感激他、想要补偿他,那就让他活得轻松一些。算我求你们了,成吗?”
付承年跟艾丽都没有说话。艾丽的眼里蓄着泪,唇白的没有血色。
何悠也没指望他们的回答,他转身大步朝外走去。路过中央装饰柱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站在柱子旁边,戴着口罩,刚好与他的视线撞上。
何悠无差别地倾泻着怒火,骂道:“看屁啊!”
然后野蛮地撞开来人,走了。
付承年听见动静看过来,跟这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微怔——江阔。
安康医院在市内名气很大,安保和保密性都很好,不少权势人家和名人都会选择来这里看诊。
不过付承年现在并没有关心他的心思。
江阔也知道付承年,前几天热搜上刚看过,但两人不认识,艾丽又失魂落魄,根本没有看到他——这怎么也不适合打招呼。于是江阔只是对付承年微微点头,然后朝着另一个单人病房去了。
付承年收回视线,扶着艾丽的肩膀,“表姐,去坐一会吧。”
艾丽伸手握住了付承年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承年,你说启年会怪我吗?”
她在寻求原谅,一如既往。
付承年也一如既往地回答她:“不会。他从来没怪过你,不是吗?”
“对。”艾丽的肩膀放松了些许,自言自语,“启年不会怪我,他知道我是关心他。但这次我疏忽了,下次,以后不该这么粗心……”
付承年看着艾丽自我催眠,刚才何悠的怒吼又在他耳边轰鸣。
够了。
他轻轻闭了下眼睛,然后再睁开——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说:“但是表姐,他不怪我们,不代表我们就是对的。”
艾丽看向他,眼神因为预感到了什么而有些恐惧。
付承年直视着她,说:“其实当年你监听他手机的事情,你生病的事情,他都知道。”
“你说什么?”
“悠哥说的对,是他一直在照顾我们的情绪。是我在为了表面的和平,一直忽视他的委屈。我们在挥霍他的爱和忍让——刚才你看到了吗?他要悠哥留下,他连我都开始不信任了。”
“……”
艾丽放开了付承年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付承年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逃。
“表姐,真的够了。你得接受他已经长大,不需要你保护的事实。你也不能再用这种病态的保护欲来赎罪。别再折磨你自己了,也不要再折磨他了。”
啪嗒。
眼泪断线珍珠似的从艾丽的眼眶滑落,她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我只是,我不想他再被伤害。”
“我知道。但现在伤害他的是我们。再这样下去,他也会生病的。”
艾丽终于崩溃,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付承年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拥抱着艾丽。“表姐,我陪你去看医生。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好吗?”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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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启年一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才睡过去,再醒来也不过早上八点。
付妈守在床前,眼眶红红的。
“妈。”付启年轻轻喊了一声,怕惊着她。
付妈看过来,立刻露出个笑来,“启年醒啦,头还疼吗?”
“不疼了。”
“撒谎。你就是怕我担心,从小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