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立花城下的立花道雪已经七十多岁,花甲年才得一女立花言千代。言千代今年十六岁,立花家真视之为掌上明珠一般。七岁时,因立花道雪其时身体染病,坚持让渡家主之位,她成了立花家督。这是日本战国时代少见的例子——在整个儒家文化圈,都极为少见。
后来立花道雪病好,但并未收回家督之位。因高桥绍运在大友家与立花道雪地位相当,且长子与言千代岁数相仿,立花道雪以自己死后可以有两大名门扶保大友家为理由,先是恳请,后来哀求高桥绍运将其长子高桥统虎入赘立花家。
高桥绍运也是一个气度恢弘,重情重义之人,被立花道雪对大友家的忠诚所感动,最终慨然同意。
于是在言千代十三岁时,高桥统虎入赘立花家,并与立花言千代结为夫妇。高桥统虎生来就体型巨大,长大后武力超群,十二岁出阵即单挑压制龙造寺家大将堀江备前——后世九州人称之为“西国无双”。
此次立花道雪陷于军阵,为大友家献出了生命。整个立花山城都陷入悲痛之中,立花言千代更是哀哀欲绝。高桥统虎为了安慰妻子,也为了告慰立花道雪在天之灵,在第二天就请大友宗麟主持仪式,改名立花宗茂,表达了自己与立花城共存亡的决心。
尽管大友家将士都有拼命之心,但明军与岛津家并未蚁附攻城,而是用大筒慢慢消遣。城中军民士气也从同仇敌忾到逐渐低落。城门被打破后,绝望的氛围更是笼罩了山城上下。
立花言千代请缨出使,高桥绍运和立花宗茂父子都知道其已存必死之心,或有刺杀凌云翼或岛津义久以报父仇之意。大友宗麟也不忍立花道雪唯一骨血再为大友家牺牲,坚决反对。
立花言千代将肋差横于颈上,以死相求。立花宗茂深知妻子虽然年岁小,但性格坚韧,无可劝解下只好同意。
于是,在十月初八上午,立花言千代身穿一身白衣,出城请见凌云翼。大友宗麟在立花山城天守目送其远去,泪水洒落衣襟,作俳句云:“请君见,此白梅之盛放,如立花之美,永不磨灭;此身去而不返,如清风渡水,心归于寂。”
日本战国时代,也有其文采风流。其大名、武将、隐士乃至浪人,常常作诗以表达心境。例如织田信长在本能寺最后吟的诗歌就是《人间五十年》:“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般,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乎”。
而大友宗麟为立花言千代所作的算是另一种文体“俳句”,是日本在十五世纪时从汉体诗而发展出来的长短句,类似于中国的词。后世法国作家安德烈·贝勒沙尔称俳句是“是传播微光与颤栗的诗”,对这种文体表达的意境非常推崇。
言千代白衣飘飘,降城而下,明军阵前请见凌云翼,道是求和使者。岛津义久听说,对凌云翼道:“此立花道雪之女立花言千代也。此女乃九州第一绝色,我等称’筑前白梅’,非但长的好,且武力超群——大人不可不防,恐其为父报仇而来。”
凌云翼听说,先环顾左右,随即眉头一皱道:“所谓绝色者,不过一皮囊耳。两军阵前,以色慢吾之心,大友宗麟还真是斗筲之器——张世臣,安排人细细搜查过了,再将之带入帐中。”
都督同知,副总兵张元勋接令,嘴角抽动,出了大帅军帐后直挠头。军中并无女子,让士兵去给言千代搜身,却违背他的做人原则。而且他对凌云翼很了解,这送上门的肥肉如何能让她脱了身去,若大帅收纳了这“筑前白梅”,自己搜身后却不方便。
正愁容满面的时候,李如松出帐道:“世臣兄,不如本将代劳如何?”
张元勋年纪比李如松大的多,年轻时跟随戚继光俞大猷等人抗倭,立功无数。但此次朝廷出兵日本,他的位置却在李如松之下,心里对宁远伯的长子总存着若有若无的芥蒂。
此际虽然见他笑嘻嘻的没什么庄重,心里却是大喜,心道:“你爹是宁远伯,随便怎么做,凌大帅不能把你怎么地。”弯腰拱手道:“谢谢总兵大人体谅!”说完,生怕李如松反悔,转身就没影了。
李如松见他头一次在非军务时躬身称总兵,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觉得这老头也挺可爱。笑罢脸色一板,进到言千代暂居小帐中,大喝道:“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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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如松检查完,言千代红着眼圈进入凌云翼大帐,口称钦差大人,叩拜于地。凌云翼听她汉语流利,令她抬头。一见之下果然神为之夺,岛津义久在一旁暗暗叫苦,生怕这色胚色授魂与,放大友宗麟一条生路。
钦差大人问道:“大友家无人乎?遣汝一女流来此?”
言千代答道:“妾虽女流,亦武将也。十二岁已统领家中铁炮队,在耳川之战中与岛津家见仗,因此获立花早击女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