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料峭。
大将军府内,菡萏院里,草木尚未发芽,枝头光秃秃的,有些空旷清冷。
屋内,层叠的帏帐后,云晚湾缩在床的一隅,眉头紧皱,正梦呓着什么。
屋外,云晚湾的表婶正在同一名医师交流着什么,须臾,长长叹了口气:“两天了,既然无碍,姑娘怎么还不醒?”
医师道:“兴许是受了惊,魇着了。”
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表婶恍然点点头。
医师告退,表婶又叹了口气,转身入了里屋,才掀开帷帐,云晚湾便倏地睁开眼。
表婶被她吓了一跳,“啊呀”一声捂住胸口,后跌两步。
云晚湾迷蒙的看着她,恍惚间,感觉这位表婶年轻不少。
须臾,她缓过神来,一个激灵。
她分明记得表婶活的好好的,而自己投湖自尽,怎么会见面的?
她坐起身来,在表婶不解的目光中掀开被褥,看见自己身穿着镂金桃花短襦,再抬眼,藕荷色帷帐轻轻摇曳,边角垂着些表婶为她置办的各色彩穗子、福袋,俗气又鲜活,和屋中稍显冷清的配色有些格格不入。
是她在云府时的院落。
怔忪片刻,她仰起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原本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可如今光滑一片,触手温软。
她意识到什么,颤着嗓音问:“婶婶,我如今几岁?”
表婶听到她的问话,先是一愣,旋即“扑哧”笑出声来。她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你如今十五有余,等打秋便十六啦!”
云晚湾闻言一窒。
十六岁?
那不正是三年前,绥安十七年,她才遇到姜玉衡、日后一切错误尚未开启的年纪!
她眨眨眼,有些想笑,又有些想落泪,须臾,摸出一把铜镜,照见自己稚嫩鲜活的脸。
额角覆着一块白纱,云晚湾回溯记忆,心跳怦然不已。
她记得自己落湖被救后,磕到了头。
莫非……
她想了想,措辞道:“婶婶可曾知道晚晚的救命恩人在何处?”
“恩人?什么救命恩人?”表婶一愣,“你是说,是有人将你救起来的?”
云晚湾轻轻点头。
表婶此言一出,云晚湾便知道,她和姜玉衡还未有任何交集。
她又喜又惊又后怕,一时百味杂陈。
表婶瞧了她一阵,只觉得她这个表侄女似乎与以往有些微不同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她也能感觉到云晚湾此时更想独处,于是默默出门,吩咐厨房在午时加些食补去。
她方出了门,云晚湾便捂着脸,无声落下泪来。
她哭得浑身颤抖,几乎断了气,泪珠断了线似的顺着脸颊滑落。
她没有死。
她回到了过去。
她还有挽回日后一切的机会。
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云晚湾擦干泪,起身出了门。
日头渐近中天。
上京的早春乍暖还寒,云晚湾在料峭寒风中,将院内景物一一看过来,细细品味恍如隔世的、久违的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