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疾驰了足半日,急急忙忙地到了冥天宗,刚一脚迈入清玄殿就高喊道:“白凌,快出来!”
白景轩不满地从偏殿拐出来,“让你办的事,办完了?”
只见对方面露怒色,“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什么?”
他正疑惑不解,却迎面飞来无数银针,眨眼到了近前,他轻轻一抬掌,银针便急急地停住了,随后哗啦一声悉数掉落在地。
他嗤了一声,“不自量力,你吃错药了?”
后者赌气地一摆宽袖,抛出一只琉璃瓶,白景轩伸手接住了,听得对方道:“自己看。”
他疑惑地打开瓶盖,却见里面什么也没有。
“仔细看。”
他不满地瞪一眼叶青,这世上敢这么与他说话的怕是只有此人了。
他加了一道见微知著咒文,瓶中的细小冰花便立即清晰起来。
待他彻底看清,瞳仁微震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叶青,问道:“哪来的”
叶青冷哼一声:“这就要问你了。”
白景轩面露不耐烦,“说清楚些。”
叶青狐疑地望他一眼,随后懒散地往客椅上一摊,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道:“你让我办的事,从尸身上提取的。”
白景轩闻言面露诧异,“你怀疑我?”
叶青却是不以为然,“证据确凿啊。”说着还给分析起来,“这世上剑修登峰造极者,只你与东极二人而已。”
“这东极成了个废人天下皆知,不就只剩你了?”
说着还补充道:“此事凭我一人是瞒不住的,迟早败露。”
白景轩瞪他一眼,“我为何要做这种事,既要做,又为何请你去查?”
如今各大宗门因着谣言而对他有敌意,只要是出自冥天宗的门人,都难以展开调查,只有叶青这样受众人敬仰的医仙,才能接触死者,替他调查真相。
只见叶青双手一摊,“我哪知道。”
随后又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奇怪的是尸体上竟然有魔气,你的身子是我救的,你是不是魔修我还不知道吗?”
白景轩脸色一沉,问道:“死状如何?”
叶青点点头作思索状,“浑身气血被抽干,形容枯槁,成为一个空壳,十分凄惨。”
这世间数百年未出魔修,这一点白景轩非常肯定,但根据叶青描述的死状,竟与蔺宇阳的能力出奇地相似。
可是,那剑伤又是怎么回事?
只有乾元境以上的剑修,其剑气超绝,会在伤口处形成一层微不可查的冰花状灵气凝结物,久久不散。
而这世间二尊三圣,只有他与东极仙尊同属剑修,这嫌疑人便只剩他了。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也许这世上还有一人,其剑气亦然。
*
清玄殿内灯火通明,白景轩挥臂摊开世界舆图。
地图悬浮在半空中,羊皮卷微微透光,上面遍布星星点点的红光,呼吸一般闪烁着,正是悬镜堂收集来的各地死者信息,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名死者,以及命案发生的地点。
他端详了许久,微微蹙眉,以冥天宗为圆心划出一道光圈,光圈在地图上扩散开去,未久后在最后一个红点边缘停下了。
整个舆图呈现的信息令他瞳仁微震。
所有命案发生的地点,距冥天宗都不足千里之遥,若是御剑,只需两个时辰。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联系到叶青调查的结论,他有个不详的预感。
他望向徒弟所在的侧殿,沉默了片刻后唤来了守殿弟子顾宇辰。
在下达了简短的命令后,后者先是微露诧异,随后垂首称是。
*
翌日,蔺宇阳正从后山往回走,入得院门时,忽然感到从身侧袭来一道灵压,他眼底光芒闪过,神色一凛,迅疾转身的同时,二指轻巧地接过疾驰而来的一剑。
剑锋停在指尖,来人没有停下,立即剑锋一横,再次横劈而去。
剑气如一道弧光势如破竹地冲来,他身型向后一仰,直直地与地面形成一个极致倾角,孤光从他面前掠过。
他翻身而起,旋即一掌轰去。
轰地一声响,对方及时闪身躲过的同时,院墙被直接轰塌了半边。
蔺宇阳没有停下,正欲挥出第二掌,却听得对方道:“别别别!是我!”
只见对方挥掌掠去蒙面巾,笑道:“蔺师兄,开个玩笑,别认真。”
是队长顾宇辰。
他面露疑惑,片刻后嗤了一声,一拳砸上对方的肩头,“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刺客。”
对方讪笑了一下,收起了笑容道:“不过,蔺师兄的功力丝毫未减啊。”说着打量其一眼,“似乎,更有进益了。”
蔺宇阳微怔,自己这算是暴露了?正想同对方叮嘱两句,却感到身后一个熟悉的气场,他心头咯噔了一下。
缓缓转身后却见白景轩正透过殿门看着他。
“师......尊。”
*
静室内。
白景轩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徒弟,片刻后强行拉过对方的手腕探了片刻,禁制还在?
这怎么可能?看方才蔺宇阳的表现,分明是恢复了修为。
他面露疑惑,沉声道:“你作何解释?”
蔺宇阳微咬下唇,心知这回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了,于是犹豫了片刻后,把心一横道:“是......思过阁内的一部功法,能绕过禁制。”
竟有这样的功法?能绕过他设下的禁制?
白景轩几乎不信,“让为师看看。”
蔺宇阳微一踟蹰,便来到案几旁提笔默写,寥寥几句后,便将心诀呈上。
白景轩只是瞥了一眼,立即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不是凡间的心法。
他一把捏过蔺宇阳的手腕,沉声道:“你说,是从思过阁得来的?”
见后者点点头,他虽心有疑惑,可关于徒弟的疑问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把关于思过阁的疑问压下,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调查。
又追问道:“你最近夜里时常离开清玄殿,便是去练功?”
“是。弟子有错,请师尊责罚。”
白景轩长叹了一声,“你是有错,竟将为师之言充作耳旁风。且修习旁门左道,合该逐出师门......”
听见逐出师门四个字,蔺宇阳瞳仁一震,“师尊!弟子错了,不论师尊如何责罚弟子,弟子都毫无怨言,只求师尊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他心慌极了,本以为只要认个错,师尊责罚一顿便算过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几乎令他措手不及。
白景轩看一眼徒弟,见其一幅恳求的模样,心下一软,沉思了片刻后叹道:“也罢,罚你禁足三月,不得踏出清玄殿半步!”
他有种预感,事情正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一切的疑团都围绕着蔺宇阳。
将其禁足,或许能控制事态不再恶化下去。他如此想着。
蔺宇阳闻言终于松下口气,“是!弟子遵命!”
*
随着谣言愈演愈劣,各宗门在复仇心切的驱使下,开始对冥天宗特别是白景轩口诛笔伐。可骂归骂,却无一个宗门敢真正站出来,而是躲在传讯玉简的后面,发泄不满。
直到温子瑜召集受害者宗派仙首齐聚华微宗。
重建的鸣鹿阁虽尚未完工,但依然气势恢弘,金碧辉煌,比之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位!”他立于殿前广场高阶之上,冲在场众人高声道:“咱们都是受害者,我华微宗更是损失惨重!”
“当初他白景轩滥用无相印,无故屠戮我宗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他更是故技重施,滥杀无辜!我们正道仙门怎能容许一个魔道中人忝居首位!”
他本以为这几句话振聋发聩,应能令群情激荡,可却并未起到如期的效果。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语气游移不定地道:“如何就能证明,我门人是死于白景轩之手?”
这一句引起一阵议论声,要指责天尊,岂是易事。
此时一个佝偻身影从温子瑜身后走出,其鸠形鹄面,不似玄门中人。
有眼尖者看了许久,忽然高声道:“裴真人!”
众人一片哗然,只见裴景桓气息不匀,似病重的模样,提足了气才道:“诸位,我就是受白景轩残害的证据!”
“当年我亲眼见清玄殿外寸草不生,守殿弟子与黑衣人的死状与如今各大仙门的受害者如出一辙,悬镜堂弟子皆为人证!”
“可怜他们刚说出实情就惨遭灭口。”
提到被灭口的悬镜堂弟子,人群中爆发出声声议论。
温子瑜见状道:“正是如此!不仅裴真人,还有东极仙尊他老人家,也惨遭那白景轩毒手。下场何其惨烈!”
见人们还在犹豫,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各位有没有想过,所有命案发生的地点都距冥天宗不远,可其宗内之人却毫发无伤,这可能吗?!若说他白景轩没有问题,我一万个不信!”
此时人群中一个陌生青年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合该杀上天穹峰,相信在诸位真人仙首的带领下,那魔头必定伏诛!”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诸位玄门仙首。
可众人却都只是面面相觑,有人心有忌惮,低声嘀咕了一句:“说得轻巧,那可是天尊。”
“要我说,既已渡劫成为天尊,又怎么可能修魔?”有人还是不愿得罪白景轩,毕竟无相印的威力便如一把利剑悬在心头。
这句话的重点仍在“天尊”二字,有人内心已打起了退堂鼓。
而人群中亦有不服道:“就算不是他,那清玄殿内也必然不干净,否则凡此种种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