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里。
脚趾在被陆覃上药时,赵斐就已经完全不难过了，甚至还有心思翘着脚趾开玩笑：“好细致，像是给艺术品刷漆！”
那双黑眸看向他：“疼不疼？”
他嘿嘿道：“不疼,就开始那会儿有点儿疼,早就不疼了。”
“……”
陆覃没说话，拿起剩余的药，把他抱了出去。
赵斐本以为要回病房，过了会儿,发现他是往病房外走,连忙大声道：“小覃你走错啦！”
对方丝毫没转回去的打算：“我刚给阿姨发信息了，等会儿就回去。”
赵斐被他一路抱到了医院外的停车场。
陆覃打开车门,将他放入后座，随即也屈身进来了。
赵斐不明所以：“小覃？”
对方欺身，堵住那两片唇。
他“啊呀”一声,身子却没动，感觉到对方的僵硬和紧绷。
很快,两人唇齿分开。
陆覃重新将他勒入怀里。
赵斐：“……怎么了？”
“我没有。”
张嘴要问,忽然想起这是在回自己先前说的那句话。
赵斐摇摇头：“我知道。”
后座空间小，他低下头，有些局促地来回把玩手机：“我知道了。”
把玩了不到一分钟，身侧的人将手机拿走了。
那只手修长有力，带着锋棱，自从离开陆氏后，就渐渐磨出了一层茧,每次接触，赵斐都想一直握住。
他讷讷看着对方。
陆覃只看里面的通话记录，目光扫到最近拨打的那个号码时,脸隐隐白了。
一看这种反应，赵斐想到某种可能，忙伸手要将手机拿回去。
可在他动作之前，陆覃已经点开两人的聊天记录。
一条是问他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另一条是带着哭声的语音。
终于，赵斐扑棱着过去迅速关掉了手机，急得都喘了起来。
男人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光泽，脸病态般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赵斐简直怀疑他要哭了，忙凑过去捧着脸看。
英隽的脸几乎看不到血色，望着他薄唇一动，声音却是极其冷静的：“不会有下次了。”
赵斐：“你是不是根本没看到？不要紧的……”
“真的不会再有下次。”整个人都沉郁起来，固执地重复这句话，“对不起。”
“我没怪你！我那会儿看到你，其实特别开心。”赵斐轻轻抱住他的脑袋，用天真的语气哄，“没事哦小覃。”
从A市赶往邵京并不是一眨眼的功夫，陆覃现在能出现医院，大抵是在赵成彬进医院时就知道了。
能做到这样，就算没及时回他电话，也是正常的，何况对方显然不知道有那个电话和信息的样子……
沉暗寂静的车内，他们什么都没做，像是冬日里互相取暖动物，拥簇着抱在一起。
到底没在车里待多久，林金薇的电话来了，说病房来了人。
一进病房，赵斐就认出那是陆覃助理。
他原本跟陆覃一起在A市出差，中午的饭局上，陆覃从朋友圈看到了赵成彬所在小区着火的消息……
自从离开昇罗回邵京后，陆覃就经常在周末和赵斐一起回赵家夫妻那边吃饭，久而久之，和那边邻居也熟了，对方要联系方式时他也没拒绝。
远亲不如近邻，赵家夫妻那边若有什么情况，那些电话总用得上。
却没想到会因为邻居家失火的朋友圈发现赵成彬出事。
陆覃走得匆忙，手机不小心摔关了机，当时只顾着赶路就没管，到了邵京直奔距离赵成彬小区最近的医院。
助理后脚坐飞机回来的，知道他要在医院里待一段时间，过来给他送备用机和工作需要的电脑。
陆覃看上去很平静，将废手机里的卡取出，装入备用机，重新看了一遍里面的消息……表情很克制。
赵斐：“……”
他又想哭唧唧了。
后悔，很后悔！
想穿越回不久前，在病房门口将自己的嘴捂住……
晚些时候，陆覃在附近订了酒店。
天黑后，他送林金薇过去。
再回医院病房这边，赵成彬正被扶起坐着喝汤。
赵斐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
陆覃的到来，让赵成彬有些不自在，起初都不怎么说话，直到听陆覃说A市那边的事情已经稳下来，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可陆覃助理之前走时，赵斐去问了些话，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他也没拆穿陆覃的谎言，因为那句话，确实让赵成彬轻松地笑了。
经历过那么挫折，赵成彬的心思反而变得敏感起来，最怕拖累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儿子的对象。
做父母的，总希望自己能在孩子交往对象面前是好的形象。
晚上，赵成彬睡后，赵斐想让陆覃也去酒店休息。
陆覃没答应，和他一起挤在陪护床上，那床不大，可医院又没其他的病房了。
陆覃将他一半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抱得很紧。
赵斐也很需要这样的拥抱，他没多说，安安静静和陆覃贴在一起。
像赵成彬这种情况，目前晚上不用起夜，陪护其实不会很累，他们挤挤睡影响也不大。
一觉睡到天亮。
赵斐还是听到护士说话声才醒的，睁开眼时，床上只有他一人，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导致护士的说话声和拉动医疗推车的声音变得很低很闷，他匆忙抬手，摸出了一对耳塞。
“……”
只能是陆覃塞的。
病床上，赵成彬正在输液，脸色比昨天好了些，护士和他说完话就走了。
赵斐迅速下去，边穿鞋边问：“睡过头了，爸，我去给你倒水洗漱。”
赵成彬：“没事，陆覃已经弄过了，你没睡好接着睡。”
赵斐愣住，四处看看：“小覃呢？”
“他刚走没一会儿，好像有事，买了早餐在那里。”
病房里，陆覃的电脑还在。
赵斐没再多问，下床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吃了早餐收拾好后，就轻手轻脚出去，在廊道分别给林金薇和陆覃打电话。
林金薇今天请了假，要和房东还有邻居那边商讨赔偿的事，出了这样的意外，林金薇觉得不吉利，不想继续在那边住下去了，准备过段时间搬家。
赵斐那套江景房还在通风。
“你别急，房子我来想办法，爸这边恢复得也不错……都会好的。”
他最近收到了一笔现款，可以在赵家夫妻工作地点附近买套小公寓，不会很大，但住一对夫妻还是绰绰有余的，起码上下班方便。
等到了明年，他们一家就可以搬进新家了。
电话再打到陆覃那边，他听到了剁骨头的声音。
赵斐：“……”
大概知道对方在哪儿并在做什么，便问他A市那边交涉的项目问题。
陆覃道：“已经交给师兄了，他应该没问题。”
应该就是先前见过的那位学长，赵斐印象中是挺靠谱的，他轻轻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还没说，男人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闷闷的：“就算那边出现问题，我也会回来，公司不会因为这一个项目垮掉……”
“……”
赵斐已经能根据他的声音脑补出那张压抑低落的脸，他想了想，道：“小覃，爸妈是不想拖累你，如果在外面的是我，他们可能也会瞒着这件事……但我做不到。”
最初发那个试探的信息，就是不想在陆覃回来发现自己被瞒着后，满心委屈却还要努力克制……
电话那边没声了，很快又传来了剁骨头的声音。
赵斐一直听着，直到陆覃重新开口，突然叫了声宝贝。
嗓音低低哑哑的。
赵斐不好意思地笑笑，脸变得粉粉的。
陆覃：“脚还疼吗？”
“不疼了，走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他早上穿袜子时，就发现上面有新上药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陆覃顿了会儿，又别扭道：“不可以讨厌我。”
昨天在病房看到赵斐那个样子，感觉浑身的血都一下爬过脊背疯狂上涌，有那么一秒钟，他险些失去理智地想要把那张嘴彻底捂住，不准他说那些话。
那是赵斐第一次说他讨厌。
“我没有讨厌你！”赵斐有些气呼呼的，“怎么可能，我才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吼完，又知道自己理亏，沉默一会儿，瓮声瓮气地问他在做什么。
陆覃闷声说：“熬汤，中午送过去。”
赵斐哦了声，电话两边都安静起来，忽然，他小小声说：“小覃，对不起嘛，我当时没那么想，不要难过了。小覃啵啵！”
那边“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赵斐立急了：“小覃你没事吧？！”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男人屏息着说：“骨头掉了一块，我没剁稳。”
“剁到手怎么办？真是的！伤到没？呼呼！”还吹了两声，跟能吹到对方的手似的。
另一边的厨房。
陆覃被他恶娇的语气萌到心尖打晃，几乎想立刻不管那堆排骨，最好一秒就能过去。
平稳住呼吸后，男人黑瞳直勾勾看向手机里的号码，本能地发出了视频邀请。
下一秒，屏幕里就出现了赵斐近距离的大眼睛特写，花瓣形状的眼型瞪得微圆，忽闪一下，大惊失色道：“小覃，你怎么开视频啦？！哦不对！我怎么没注意就接了！还好没有在卫生间！”又想起先前的事，“小覃，让我看看你手！”
陆覃看得失神，被赵斐喊回了神，拍向自己没有任何伤口的手：“……没伤到。”
镜头里的赵斐松了口气：“我就知道！”
陆覃垂下眼眸，指腹摩挲着屏幕里那张微红着的脸。
指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