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猛地转过脸来,压低声音道:“他要见我?……我跟他没多熟。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裘百湖:“很多人都传言看到了天雷劈死了赤蛟,在苏州城内四处告天起庙,祭拜圣主与皇恩。他耳朵那么尖,怎么可能猜不到,怎么可能不联想到你身上。”
俞星城一下子头大:“那个小人精……”
裘百湖要是在以前,准与她一起笑着嘲讽两句小燕王,这会儿却叹气道:“听我一句劝。没有价值的人选择了阵营派系,那仅有的价值就只是一个人头名额而已。”
俞星城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她稍稍踟躇,就看到末兰从马车上下来,对她遥遥抬手行礼,小燕王掀开车帘,穿着白绒镶边皮袄,扎着顶心发髻,露出一张灿烂笑脸,对她惊喜又亲切的唤道:“姐姐!啊、对,咱俩同年同月,不能把你叫老了。星城!”
俞星城硬着头皮,把小黑蛇手镯往手肘上捋了捋,让他被衣袖遮盖。
她御剑飞到马车边,刚要下地给她行礼,小燕王似乎有些吃惊:“星城,你怎么这么……狼狈!你受伤了么?”
俞星城摇头:“我只是掉进废墟中,脑袋撞地昏过去了。赤蛟并未发现我。”
小燕王走出来几步,连忙抓住她手臂,把她往上一托:“快别下地了,快快上来,车里暖和的!”
俞星城都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被他这么拽进车里去。
这辆马车比之前的那架更精美宽敞,厚厚的狐皮盖帘放下,外间是铺着地图的高桌和钉在车壁上的折叠座位,还有茶水酒柜,屏风隔间内隐隐约约能看到两张小榻。
外间跪坐着小燕王的几个门客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少年温柔一笑,琥珀色的瞳孔抬起来,对她起身弯腰,对她行了一礼。
是尚夕擎!
俞星城只见过他涂脂抹粉小艺伎的打扮,这会儿他露出真容,确实生的雌雄莫辩,眉毛因为乔装而被修的又细又弯,只是右眼一道旧日的可怖疤痕,从眉骨横亘到颧骨,虽然没毁掉他的右眼,但眼皮上仍有一道凹痕。
而且他额头脸颊上还有几道新鲜血痂,显然是他去北京时留下的。
是他路上或者在北京时,被什么人追杀了吗?
小燕王对门客挥了挥手让他们下车,而后又对末兰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末兰竟拿了套花色鲜艳的衣裙和鞋袜上来。
俞星城只裹上了外裙,穿上鞋袜,轻声道:“毕竟是未嫁女子,在外梳洗更衣不合适,我便这么稍微穿一穿,若是小燕王与我有大段的话要讲,不如等我回去歇息收拾之后,再来赴会。”
小燕王听出她言语中的拒绝之意,笑了笑,竟难得单刀直入:“皇上同意出兵倭国了。三军同行,一支从兀烈河卫去虾夷。”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着,俞星城扫了一眼,其实就是从库页岛袭击北海道。
因为之前大明与沙俄瓜分了后金与准噶尔部,大明的版图有所扩张,这部分本来在黑龙江西北部的地区,如今是大明掌控。
“两支从松江府、上海县一带出发。一支从京丹后上岸,直袭京都。一支上岸琉球岛,帮助琉球国王夺回母国领土。”小燕王在地图上敲了敲。
俞星城兴趣寥寥,似乎也不太希望他在她面前提出什么作战计划。
小燕王撑着桌子,直言:“你想不想去。”
俞星城抬眼,直言:“不去。我一不是仙官,二不是将领,您让我去做什么呢。”
小燕王:“朝野中想要站稳,一是靠人脉家族,二是靠军功与不可取代。你要是想往上走,要不靠婚姻嫁接前者,要不靠拼命得到后者。前者看着容易却容易受人摆布,而后者极其欠缺机会。”
小燕王不愧是人精,他揣测准了俞星城的性格和心态。
她从传统家庭打破枷锁出来的,一是,不会想要再轻易成为夫权附属;二是,不出人头地获得权力就不能安心。
要不是经历这么一回死去活来,她倒是真有些心动了。
但另一面,裘百湖突兀地说起来什么小燕王和太子为了是否出兵倭国一事,在宫里闹起来,再加上最后那句话,其实也是在明示了。
小燕王深陷皇权争斗,最起码如今已有派别之分,俞星城如果以一个不足轻重的身份卷入派系与皇权斗争,不但不能乘着两边争斗的风而起,甚至可能会被人利用。
而如果能走在这条不偏不倚的道路上,日后或许会有更多的选择权力,也会有更好的价码等着她。
以俞星城的嗅觉,她觉得在如今暗潮涌动,或即将面临社会转型的大明朝,这小燕王与太子的派系之争,绝对不会只是两个皇子背后的家族与权力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