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听了这些事,就算她是俞达虞之女,也是给俞家脸上贴金。老太君不知此女自立为女户了,便想着让俞泛提几句他这个妹妹的事,却没想到俞泛口中没有俞星城一句好话,老太君惊异的问细节,俞泛不是不愿意说,便是答不上来,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酒吃到上头,甚至说了一句:“她给害死爹的仇人当了干闺女,才有的飞黄腾达吧。”
一问害死俞达虞的仇人,俞泛犹豫片刻,便说是裘百湖。
谁都知道裘百湖是替皇帝办事儿的人,俞泛一张口乱说,俞家多少人心惊肉跳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老太君登时就要叫俞星城也来吃筵,实际就是想叫来了解事实。若真是俞泛张口乱说,必定教他这话再不敢多开口一次!
到了真见面的时候,俞星城坐在老太君身边,却对俞泛笑了笑,一点头。
老太君看在眼里,对俞星城笑道:“你这二哥自打来了,就说是跟我们一家人,还给我磕了头奉茶,我也自然把他当一家人看待。他吃酒后说是与你好久也没见着,许多话想讲呢。我坐在这儿,便也听听他要跟你说些什么。”
老太君抚着俞星城手背的手指很轻,但语气里的意思却极重。
这是要让俞泛把之前的胡话复述一遍了。
俞泛抬起头,艰难道:“六妹,许久不见。”
俞星城不知俞泛来的时候做了什么,只柔柔笑起来:“确实也有一年未见了。阿兄可还好?”
俞泛喉咙呃了两声,忙道:“还好。还好了。”
老太君却不是个宽柔和气的性子,笑道:“怎么又不说了,我高寿厚福,提几句旧事也冲撞不了我。你说是裘百湖害死了你父亲,那你是要报仇了?”
俞星城一惊,她显然明白俞泛这指责是什么意思,连忙就要从椅子上起来行礼,老太君却拽了她一下,将她拽到雕满寿字的榻上同坐,抚着她的手安慰她:“你是女户,又是命官,我一个老命妇,没干过实事,没为大明出过力,你还不算是自家小辈,怎能让你跟我见礼。好姑娘,跟我一道坐着。”
显然是因为老太君听说了小燕王呲打嘲讽的话,也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不合适,不好让俞星城对她行礼。
俞泛身上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死死低着头,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在屋中间跪直了身子:“是小辈喝了酒,说了胡话,冲撞了老太君,小辈这就——”
俞星城打断了他的话:“老太君,万没有这样的事,我父亲在牢里被白莲教暴徒所害时,我与裘大人、应天府巡按正在抓捕白莲教,忠心办事。裘大人与父亲多年战友,哪来的可能去杀父亲。更何况,父亲坐牢也是因自己犯了大罪,指不定会流千里,还是裘大人出面让应天府轻判的啊!”
老太君看俞星城辩白的样子,笑起来:“当然,北厂是给皇帝办事的,怎可能做下这种事。”
但这老太君比俞星城想象的更厉害,俞泛这会儿终于后怕,抬起头来要说话,老太君却一只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就狠狠摔在俞泛膝前石砖地上,茶沫子瓷渣子溅了一地,屋里小辈惊得全都伏身下去,只有俞星城被她拽着手,坐在榻上。
老太君开口道:“你既然拦都拦不住的又磕头又奉茶,非要认亲,那我便推脱不了,只能管教!老七,扒了他那身红衣裳,让他算算自己生父才去了几个月!”
那远方叔叔起身,叫了两个奴仆进来,俞泛面如纸色,红衣裳从领扣被一下子扯开,在座的女眷掩面走了,老太君怒道:“内城都关了门,他也回不去住,那就在这儿住着。老七,你也是远亲来靠的,便来教教晚辈,进了京师该怎么说话!”
远方叔叔站在俞泛面前,冷声道:“刚刚那认亲磕的头,想收回也不是不行。你收回了,就自个儿出去吧,别再往俞家一步,也别说京师俞家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若是认,俞家就不能放你这样满嘴胡言乱语的出去。”
俞泛遥遥望了俞星城一眼。
俞星城没关注过他,可他却几乎拼命想要得知关于俞星城的新消息。越恨越关注,把精力放在正事儿上的俞星城却连半分他想看到的磋磨都没经历,一路直升云霄。
不过他在倭妖来袭时,也在应天府算是立了功,得到了入京的机会。
自打入京,俞泛就一直等着俞星城会不会着急拜入俞家。他心里一直不服,想让京师俞家治一治她。
可她一直都似乎没这个打算……本想等她来了之后再来的俞泛等不了了,就在安顿好住处后,携礼前来拜会……却不料心中怨愤已久,又是吃酒后失了言,自己把事闹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