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再去工部,她已然从一个中级小官变成了工部二把手,而且这一步几乎要扯着蛋似的升官,是在俞星城和工部官员没有过任何共处合作经历下进行的。而且一般坐到左侍郎这位置,大多外任过知府,或有进士打底,但俞星城都没占上。虽然人人都知道她的经历,但她毕竟年纪轻,估计不少人会觉得她没经验,是外行吧。
她想好自己作为女官,要如何迎接工部众多官员的目光洗礼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工部竟然还是有几位熟人的。
她才进了工部的院子,不少官员知道新官上任,已经在院子里立着了,工部倒是她熟悉的氛围,规矩不重,众人声音也不齐,纷纷走过来向她见礼。工部不像吏部,这儿不是文人贵子的台阶,出挑扎眼的人很少。官员中不少一把年纪眼睛昏花的,他们也不太想着往上爬,都是在工部或做事或糊弄的。
为首的老者身量魁梧,两鬓斑白,一身绯袍官服,抿紧嘴唇看向俞星城,似乎想要压住面上几分欢欣,低头拱手道:“俞大人,许久不见。”
俞星城的惊喜却掩盖不住,她上前连忙扶着手道:“鲁监!”
他直起身来:“早已不是万国会馆的监工,再叫鲁监也不合适。单字邕,邕州的邕。”
鲁邕看见俞星城脸上的喜悦,自个儿也压不住唇角。
俞星城连忙拱手:“鲁大人,我还记得令正老家的辣子与干货,好吃的我出航在外,都日思夜想呢。”
鲁邕面容上已经不见万国会馆时期的阴云与哀愁,俞星城还记得,他因为无法改变万国会馆劣质钢材一事,也自责搭进去好几条人命,差点自缢……
但现在,一切也都过去了。俞星城跟诸多官员拱手见了礼,随着鲁邕往内院走。
俞星城:“转眼间都两年多没见了吧,当时万国会馆修好,您便和徐监等人一同离开了。我在那儿主事了半年多,等万国博览会办完之后就调回了京师工部,当时是个主事,却没见到您在。”
鲁邕点头:“当时我正在临沂任官,外任了两年才回来,咱俩差不多前后脚升的左右侍郎,倒是赶巧了。”
俞星城连忙道:“您手里监修过多少桥坝厦庙,我这样才疏学浅的,实在是没脸跟您平起平坐。”
鲁邕笑:“工部这样大,真要全都是只会画图烫样监工的,那真就难以成事了。俞大人不必怕工部诸位觉得您没经历过事儿,他们心里其实都知道一些——万国会馆能伫立在苏州,有您多大的功劳。更何况,您能今日到这位置,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圣明洞悉,明白我们工部是缺您这样的人。”
皇上的意思?
俞星城不敢乱猜。但当时在万国会馆,她出手帮了王公公,整了一下想出幺蛾子的江南豪族,确实也是帮老祖宗做事,帮皇上做事了。或许皇上才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站对了边?
鲁邕领着她在工部四处介绍了介绍,几位主事向她来拱手自我介绍后便离开,做各自的事情去了。京师将六部的办事处进行进一步的扩张,工部所分到的地方可不小,再加上工部要驻藏大量的旧图纸与数据,修建了不少三层藏卷楼,几进几出格局复杂,人员来往更是密集,这里简直就像是个小行宫。
不过工部再怎么也是比不上户部,户部听说已经是天下第一部,从税收民生户籍,到医疗铸币商贸土地,老百姓一生能碰见的事儿,绝大多数都是户部在管。如今户部已经细分出八局三十二所,规模大抵是礼、刑与工三部加起来的总和,随便在那个所里任官,都是大明的尖儿。
像是杨椿楼就在医局任官。
俞星城随着鲁邕逛了一圈,鲁邕既是心细,似乎对她也很真诚,低声提及的事儿中,触及了不少如今朝堂的现状。俞星城心里暗暗记住,当他们走回人多的地方,鲁邕也住嘴不再提这些略显敏感的暗示了。
俞星城也将话题转的轻松些:“方主事现在人呢?我也没见到尚书大人……”
鲁邕笑道:“你也没叫错,他这个不争气的家伙,现在也就还是个主事呢!这两年他成婚了,外任都放弃了,要不是他在绘图设计上还是有些本事,早就该把他这个满脑子娇妻的家伙踹回家里去。至于尚书大人,也是你的熟人。”
俞星城能想到的熟人也不多了:“……徐监?”
鲁邕微微点头,但他表情并不算是多高兴:“你放心,徐监见了你必定也是欢欣的。只是这会儿他进宫面圣去了,也带着方主事去了。”
俞星城其实刚到这儿也没有什么太多实事可以做,感觉很多人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她,只能让她在自个儿的隔间里闲着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