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比俞星城还小的俞菡,俞星城是认识的,她见到俞星城颇为欢欣,但老太君和姑姑俞敬唯似乎都在隐隐瞪她。
俞菡身上穿着燕服,显然她已然考了进士,也有了官职,只是看燕服品阶,可能她进士成绩未必太出挑。
俞星城才意识到,这楼台上的一桌饭,除了老太君以外,招待的都是这家里有官职的人。
老太君聊了许多,远远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在唱,却似乎跟他们无关,几个堂伯也说起来一些沙俄那边的事,而那个断臂的姑姑俞敬唯一直也沉默不言语。
终于老太君在喜庆话与感慨之后,提到了士官学府的事儿。
“听说此事不是国子监来管,而是殿试中的殿试,皇上要亲自出题去考——也就是说,想要入士官学府,需要自个儿报名入试。”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继续。“听说皇上要选的士官学府的学子,年级上也都要有些限制,过了三十岁的怕是都要没戏了。不用我这个老太太多说,你应该也多少听到过一些士官学府的传闻。”
俞星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去?
她如今已然是工部右侍郎,这位置不低,哪怕是这士官学府有太子和小燕王,那也没有她这样的正三品官员再过去当学子的道理。但看俞老太君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在说她。
堂姑俞敬唯把目光看向了俞菡,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像面庞一样,粗粝沙哑:“母亲真当是觉得这士官学府,家里不进个人就不合适了?不论能不能考得上,也不可能让俞菡去。当着六姑娘怎么说,六姑娘还能去找小燕王打听这事儿吗?”
六姑娘,说的是俞星城。
俞敬唯重重放下了筷子,她倒是脾气硬直,一点也不怕家里的不愉快让俞星城见了。
俞菡委屈的瞪大眼睛,紧紧捏着裙摆。
俞老太君叹气:“敬唯,你刚能走动,不必情绪这样激动。”
俞敬唯抬起头来,俞星城看着她双眼,竟觉得有些被震慑。她瞳孔如点墨,年纪不轻,眼角的皱纹很深,肌肤粗糙泛红,看俞菡也知道俞家女儿是有点美人胚子,可在俞敬唯身上已经见不到半点。但俞星城看着她,就能想象到她穿着一身毛皮与铠甲,带着厚重的手套,骑马在北地风雪中奔驰的模样。
俞敬唯摇头,沙哑着嗓子道:“母亲,你宠爱她太过了。”
俞老太君轻声道:“我不是宠爱她,而是不得不。家中小辈,也没哪个能胜过菡儿了,她若是去不了,俞家就跟这事儿完全没联系了。你觉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你觉得皇上还许咱们这样的家族,装聋作哑和稀泥?”
俞敬唯放下筷子:“站边就站边,那也要放下一颗棋子去。俞菡这丫头配得上当棋子?你哪怕叫她那个不爱读书只会搜罗奇趣玩意儿的弟弟去,大不了就去丢人。而俞菡压根没往正道上去,满脑子便是郎情妾意的没出息玩意儿,怕是会害命!”
俞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被气哭了,却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出声。俞敬唯说话狠起来,简直六亲不认,她也不怎么尊老,更别提爱幼了,当着饭桌上拿起了长烟斗,她往烟斗里加了点膏剂,俞星城闻到一点鸦片味道,但看形状不是纯大烟,应该是镇痛用的药物里加了鸦片成分。
俞敬唯坐在那儿点上烟就抽,压根不在乎老太君习不习惯这味道。
那位曾经去天津卫港口接俞星城的堂伯,似乎是俞菡的亲生父亲,他只是道:“老太太是怕了。咱们几个北上去,你废了条胳膊,两个表亲小辈没了命,我们才把这场仗打赢了。老太太是不想再看咱们拿命拼了。不就是因为长此以往不表态,皇上才指派俞家去死磕这场仗吗。不像以前,现在朝廷局势三个月就一次风口浪尖,抓不住机会就再也抓不住了。”
俞星城意识到了,这不是普通的家宴,这是一场家庭会议。
是一个京师的每个朝官家庭都会有的,决定某个十字路口要如何走的家庭会议。或是家中几个在朝中当官的父子,或是一些聪颖且见过大世面的亲戚,来讨论这个家族该何去何从。
她自以为是外人,俞老太君却邀请了她。而且在座每个人都并不向她掩饰家中的另一面。
一开始俞星城还只是觉得俞家这样的将门,习惯了坦坦荡荡。现在仔细想,不论俞星城是否把自己当外人,别人都会把她当俞家人。俞家私下还跟她隔层肚皮,也没好处。
俞星城放下筷子,大致也听懂了:俞家是将门中少有的想要保持绝对中立的家族。但皇帝并不满意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