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想起皇帝的声音:“哦,进来进来,哎不要紧,他知道我腿脚不太好,不必遮掩。小姑娘也别对老人家发这么大的脾气,我现在可是宫里最受气的那个——”
小燕王忍不住笑:“是是是,我最给您气受了。皇上,你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瞧着我把谁领来了。”
俞星城走进宫殿里,咸福宫并不富贵,但是窗明几净,幽香素雅,皇帝挽着裤腿坐在榻边,杨椿楼跪在那儿,身边摆着药箱,似乎在给皇帝看病。
皇上瞧着俞星城,他毕竟是经历大风大浪的,只是啊了一声,瞪着眼睛看。
而脚边的杨椿楼,就跟被皇帝踩着的耗子似的,嗷嗷叫了两声,猛地窜起来:“俞星城!你、你你你!啊啊啊啊!”
皇上只见过杨椿楼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医神,翻着白眼骂人,满脸不耐烦的训人,她在大明医局统领南北各地医府药局,更是常年喷人,到处训斥。连皇上也被她蹦起来跑过去,挂在俞星城身上直打转的模样吓了一跳。
小燕王:“咳咳、杨大人,稳重,稳重!”
杨椿楼这脾气,哪怕是面对朱姓也不改的:“你见她第一面的时候,说不定比我更激动,可别装了!咱们也都是熟人,好几年前动不动去我们府上蹭吃蹭喝的,这会儿倒是装的老神在在了!”
小燕王扶额,皇上轻笑。
俞星城拍了拍杨椿楼的后背:“我给你寄信了,你收到了吧。哎,也别蹦了,总不能把皇上晾在这儿,也让我给皇上好好行个礼。”
杨椿楼激动的耳朵泛红,紧紧抓着衣袖,扫了皇帝一眼,才咬着嘴唇退开几步,俞星城走上前去,对皇帝深深一礼:“皇上,臣回来了。万岁可还安好?”
皇上:“不大好,你看朕这只眼睛,都快半瞎了。也不必这表情,朕以前身子就不好,是怯昧总说有未完之事,他说他要干预天命,才给朕吊着一口气呢。”
俞星城抬头,果然看到皇帝左眼浑浊,而双手上也布满雀斑和皱纹,两条腿更是肿胀的不像样子。
皇上舒了口气:“朕以前不大信天命。毕竟认识怯昧。可如今也要信,略儿是有这个命。他快继任太子,你也回来了,这便是天意。来,朕别再这么光着脚露着腿了,孔元节,把鞋袜拿来,朕挨了杨大人好一出训斥,还是要出去转一转的。俞星城,你陪朕。”
俞星城忙道:“您还能走吗?”
皇上:“走走吧。不怕杨大人训朕,就怕杨大人甩手不干了。你们这代人里,一个个都是反骨,跟皇上顶嘴是一个顶俩,朕是怕了。走,孔元节,扶我。”
老祖宗孔元节,年纪与皇帝相仿,到底是常年干活的,精气神还是极好的,走起路来又快又稳,扶着皇帝时候的力气,不比年轻人差多少。
小燕王和杨椿楼大概也明白,皇帝是想私下与俞星城聊聊,便没有跟上去。
这二人本来急着都想与俞星城再多说几句,但杨椿楼忽然抚着胸口,吐气道:“哎,急什么急,她又不会再走了。都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说到她烦我为止。”
小燕王道:“她今日回来,你们府上难道不设席摆筵?我觉得炽寰这会儿已经回去张罗了。”
杨椿楼看了一眼小燕王:“怎么,你也要去?你去无所谓,反正你蹭吃蹭喝也不止这一回了,别带上温嘉序那个倒霉玩意儿就行。”
小燕王笑:“我还想说,等当了太子第一个喜事儿便是要撮合你们俩,你倒是一嘴一个倒霉玩意儿了。那行,我不叫上温嘉序,你去叫上俞菡。”
杨椿楼瞪大眼睛:“我跟俞菡虽然熟识,却也没那么近,她在户部,我怎好去请她。”
小燕王背着手走了:“你不找她,我就派温嘉序去辅佐你整顿北师军医。”
杨椿楼:“……”
俞星城并没有搀扶着皇上,他们只是一前一后,在千秋亭附近慢慢游园,皇帝开口道:“他死了,是不是?”
俞星城知道他说的是怯昧,半晌点了点头。
皇上或许是凡夫俗子中,相当洞察神人关系的了,他道:“没有神仙会庇护大明社稷了?”
俞星城:“是。”
皇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也好。中原大地上也不是没有过噩梦,不都熬过去了,倒也不需要神仙庇护。只是祭天地山河、祖宗英灵还是有必要的。我知道,怯昧对这一时代自有想法,这灵力的衰退和平均,跟他的想法有关吗?”
俞星城没有回答的太明确:“或许有关。”
皇上扶着栏杆,慢慢的走,轻声道:“以后都要靠咱们自己了。你应该来的路上,听了不少时事,哪怕没人跟你说,你也会很关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