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曲临烟与云素相互依偎着坐于竹苑的屋顶,在那被满月照得亮如白昼的雪夜里,细细说着一些早被遗落的前尘往事。
三百年早已模糊了太多记忆,纵是不曾登上落尘台的曲临烟也不再能记清过往的许多细节。
她想起什么,便说什么,哪怕零零碎碎,云素也听得分外认真。
曲临烟说的有些事,云素早已经在梦中忆起,而有些事,却又是她没有印象的。
“那时我伤重未愈,想着反正在哪都是养伤,倒不如就留在无忧谷中陪你。”曲临烟说,“说是报恩,其实,只是我舍不得走了。那么多年,我都不曾告诉过你,哪怕那时的你只是一个山鸡似的小孔雀,我却一直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特别不真实,宁静、美好,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从岁月里偷来的,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无踪……我真的好想永远永远留在那里,为了你。”
云素轻声问道:“后来呢?你为何离开了那里?”
“你常对我说,你有一个哥哥,却从未告诉我他的身份。直到他回来的那一日,我才知道你口中的哥哥,竟是当初在栖霞山助狐鸟两族伤我之人。”曲临烟说着,手心幻出了织梦梭,放于手指间把玩,“那时我重伤未愈,不想与之发生冲突,便用此织梦梭入了你的梦。”
云素眨了眨眼,好奇道:“你说的这个,也是我很困惑的……在梦里,我也一直记着我有一个哥哥,却从不曾见过,也记不起他的模样和姓名。”
曲临烟听了,不禁臭美道:“这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中比他重要太多了?”
“少来!”云素轻轻推了曲临烟一把,低眉沉思道,“哪怕是在梦里,我也一直念着他,想来他应是我在凡间最亲之人……那他到底是谁?如今可还活着?”
曲临烟想了想,道:“他叫傅灼尘,是一只修炼三千多年的红孔雀,与你虽无血缘,却也养育了你四百多年。”
“傅灼尘……”云素不禁皱了皱眉。
——素素,这是傅灼尘傅大哥,他是你……是你家神君在人间的旧友啊!
云素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曲临烟不由诧异,脸上闪过一丝醋意:“这就想起来了?”
有没有搞错,她将云素从天界带回来,包吃包住日日陪着,云素都没有说想起她了,结果转头便因一个名字想起那火鸡了?
挫败,曲临烟感觉自己挫败极了。
“大婚前夕,我曾见阿音带了只妖族上天界,那人便叫傅灼尘。”云素认真道,“难怪……当时我竟觉得他如此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他未与你相认?”曲临烟问。
“不曾。”云素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对我很冷漠……”
云素也不知为何,自己对那位梦中时常提及的哥哥没有半分印象,若非曲临烟告知,她连那人姓名容貌都无法忆起。可就算如此,此刻想起那日天界偶遇,他眼中那种生疏与漠然,她便止不住有些难过。
那感觉,就像是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于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她却连何时失去的都不知道,甚至没有资格再去挽回……
曲临烟一直看那傅灼尘不太顺眼,本想顺势落井下石,可当她看到云素眼中那种似曾相识的失落,一时竟觉不忍,到嘴的话,开口时便变了味儿:“兴许是怕你再次记起,徒添烦忧吧。”
“真的吗?”
“他一直很在乎你,当年我将你从无忧谷带走,他认定我对你心怀歹意,一路追杀至奈河灵境,只为将你带回。”曲临烟说着,伸手抚上云素的脸颊,见她没有躲避,便将指尖缓缓滑落至她颈边,道,“那时,我伤重沉睡不醒,是你以死相逼,定要与我在一起,他才负气离去。我醒来之时,看见这里有一道血痕,心疼极了。”
“你我大婚之时,他没有来,你难过了许久,以为他真的不要你了。直到后来,他于百花谷带你吃喝,于小公主生辰宴上为你挡下狐王一掌……”曲临烟说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三百年过去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为那家伙说话的一天。
云素听曲临烟这般说,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些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既然是你说的,我便信了。”
云素说着,伸手从曲临烟的指尖将织梦梭拿了过来,下一秒她不由一愣,似是没料到曲临烟竟会如此轻易地交出手中法宝,心底不禁浮起一丝暖意,低头随意打量了两下,道:“之前你就是用这东西,干扰我梦境的?”
曲临烟扭头犟嘴:“我只是去给你做了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