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苇笑道:“世子好重的心机,这么多年果真是在装糊涂给糊涂人看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凤年松开绣冬,伸出那只右手,笑眯眯道:“舒服不舒服?”
一直气态雍容华贵的裴王妃涨红了脸,咬着嘴唇一字一字沉声道:“徐凤年,你果然该死!”
徐凤年坐在马上不去看这位怒极的靖安王妃,只是望向芦苇荡,平静地说道:“王妃请放心,本世子死之前不会忘拉上你,到了黄泉路上,好好教你这张小嘴儿如何吹箫,赵珣想做但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本世子可以。”
听闻徐凤年羞辱在青州只在一人之下的靖安王妃,两名女婢与王府侍卫勃然大怒,裴南苇虽说与靖安王相处方式古怪,可在外人眼中的的确确是相敬如宾,是帝王侯门里罕见的恩爱夫妻。府中下人听了众多有关北凉王世子的说法,可大多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荒诞举止与纨绔行径,众人感到滑稽可笑多过忌惮畏惧。再者靖安王在这青州襄樊,可不是地头蛇,而是一条名正言顺的黄袍地头龙。当下侍卫便抽刀示威,一名性子泼辣的女婢护主与邀功心切,更是怒斥出声,直呼徐凤年名字。
孰料徐凤年只是低头望着那寥寥数字的密信,眼角瞥了一下裴王妃手上的“满意”念珠。这正主没动静,不代表身后几名北凉鹰犬扈从是瞎子聋子,东越吕钱塘满脸狞笑,驱马上前,巨剑劈头砍下,不等虚张声势的靖安王府侍卫反应过来,一剑便将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婢斜劈掉头颅,那脑袋坠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鲜血与尘土混杂一起。
尤其是那女婢俏丽脸庞上犹自保持着鲜活的震惊神情,在旁人眼中,触目惊心,不仅靖安王府护卫愣了一愣,便是裴南苇都给吓了一跳,手上价值连城的念珠烫手一般,掉在地上,再不敢去捡起来。吕钱塘当着靖安王妃的面shā • rén后,趁势前冲,杨青风与舒羞不甘落后,一瞬间就将裴南苇除外的所有人给一通砍瓜切菜般的砍杀了,其中一名侍卫更是被吕钱塘连人带剑劈成了两半。
裴南苇转过头,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徐凤年看到几名靖安王府侍卫如此不堪一击,皱眉问道:“这几个护卫怎么这般不济事,靖安王赵衡生怕你死不掉?”
裴南苇却只顾着呕吐,实在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王妃也会有这一不雅画面,真不知道赵珣若是看见,还会那么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吗?徐凤年按刀下马,走到裴南苇身边,蹲下去温柔拍着靖安王妃的后背,轻声问道:“可知道赵衡的后续安排?”
身体颤抖的裴南苇背对着徐凤年,拿袖口抹了抹嘴,冷笑道:“便是知道,为何要说与你听?靖安王赵衡如何待我,那是家事,徐凤年,你算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对你言听计从,赵衡再冷血,总好过你这等混账!”
徐凤年轻抚着裴王妃曼妙不可言的后背弧线,看似在占便宜,但实则面无表情,心如止水,语气倒是柔和,带着笑意说道:“你难道不想活着回去做靖安王妃吗?裴南苇,你要知道,我真要死,也肯定要拉上你陪葬,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那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父子?不妨告诉你,这趟万一真被赵衡算计成功,赵珣就能世袭罔替了。即便你能从我刀下苟活,回去不是更要提心吊胆?裴王妃,你真愿意被赵珣这种男人玩弄于股掌间?”
裴王妃缓缓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徐凤年想要去搀扶,结果被她憎恶地狠狠甩开手,徐凤年也不生气,只是弯腰捡起那串遗落的“满意”手珠,以他的泼皮无赖性格,连那一方被姜泥丢入湖底的红泥火砚都能重新捡回来,那么重新捡回一串“满意”就在情理之中了。
徐凤年抬头望向绿意繁茂的芦苇荡,开始在心中盘算。靖安王赵衡这头老狐狸,那边四具符将红甲人不管是否属于赵衡实力范畴,肯定是敌非友,唯一区别在于是否会与王明寅配合出击。不出意外,赵衡马上就会动用藩王虎符,调动八百以上的铁骑兵甲从襄樊东郊大营直奔芦苇荡而来,好在两虎相斗得出结果以前,这支兵马还不至于插手,毕竟多达八百人,靖安王赵衡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眼线,现在已是螳螂捕蝉的大好局面,如果再被人暗中黄雀在后,就真得不偿失了,相信以赵衡的心性,自信能够在芦苇荡中绞杀自己。
徐凤年神情有些凝重,且不去说魏叔阳在内的四位扈从,身后还有大戟宁峨眉率领的一百北凉骁骑,更有老剑神李淳罡坐镇。双方明面上的棋子博弈角力,按常理推测,天下第八的李淳罡对阵第十一的王明寅,魏叔阳等人与宁峨眉一百轻骑对阵四具符将红甲,怎么计算都是赢面居多。当然,赵衡肯定还有后手,可自己身边还有青鸟与一批隐蔽于暗处的北凉死士,赵衡何来的信心要在此地送自己到黄泉?
不知何时,裴王妃脱下了鞋子提在手中,白袜踩在地面上,痴痴望着绿苇掩映的那条泥泞小径。每逢冷秋季节,她都会驱散侍卫,不顾身份地走进这泥路,路上会有密匝匝的褐色的小尖锥,那是倒入路面碾入泥土的芦苇尖头儿,脱了鞋走在路上,刺痛脚心,她全身肌肤胜雪,每一次一个来回,脚底板都会鲜血淋漓,可裴南苇偏偏喜欢这种自残肌肤的行径,她更喜欢独自躺在小舟中,任由漫天秋芦飞雪铺盖在身上。
要不要干脆一刀捅死这娘儿们算了?
徐凤年目露杀机,管你是谁,靖安王妃又如何?便是宫里头的娘娘挡在路上,该shā • rén时,徐凤年也会毫不犹豫一刀将其毙命。这世道命有贵贱之分,可天底下有谁的命,比自个儿的命值钱?正当徐凤年寻思着给裴南苇一个痛快、顺便给赵衡一个大不痛快时,小径上走来了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在这种时刻显得格外意气风发。年轻男子肩上扛着一根竹竿,身后十步距离跟着一个负剑的清秀女子,双眼紧闭,冷冷清清的气态。
率先出现的竟然不是第十一?
这名手无佩剑的年轻人不看徐凤年,笑眯眯望向马车,朗声道:“李老剑神,吴家小辈吴六鼎,今日携素王剑而来,只求一战!”
话音刚落,剑冠两侧芦苇无风而狂舞,衬托得这名未来剑道扛鼎人物神仙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