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咧嘴一笑,开门见山道:“我家二哥相中了你,你若是识趣,就乖乖跟二哥回去,二哥要我交代你一句,你若是肯做他的女人,鱼龙帮也就失去这三十几号人马,有我二哥帮衬,你们鱼龙帮以后来往北凉北莽,畅通无阻,也算因祸得福,就当是二哥的聘礼好了。丑话说前头,二哥已经有了要明媒正娶的女子,刘小姐你嘛,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好了。别觉着委屈,其实是你们鱼龙帮攀高枝了。再者能让我赵颍川喊一声二嫂,得是多大的福气。”
刘妮蓉冷笑道:“你二哥周自如真是算无遗策,小女子佩服至极。”
自称赵颍川的青年刀客舔了舔嘴角,瞥了一眼屋中瘫软在椅子上的汉子。这可怜家伙落在二哥手心真算倒了八辈子霉,中了以往采花贼行走江湖必定首选的软筋散,死狗德行,原本还有些江湖好汉的硬气,不愿栽赃嫁祸到鱼龙帮头上,自己只好拿刀子在他大腿上慢慢划出一条血槽,离裤裆命根子只有半寸距离,这汉子总算没了矜持,按照二哥吩咐的言语扯开嗓子喊了一遍。
赵颍川盯着这个被二哥瞧上眼的刘妮蓉,心想二哥眼光就是好,笑道:“谈妥了,麻烦二嫂与赵颍川去后门一同离开,以后鱼龙帮是姓刘还是姓周,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哥自然有本事让鱼龙帮一跃成为陵州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谈崩了,那就怪不得赵某把你打晕了扛在肩上,丢到二哥私宅的床上去。万一你发狠要围殴赵某,也无妨,赵颍川自信还逃得走。至于屋里头那位,反正是死是活都已无关大局。可是二嫂,真要这般不打不相识才开心吗?”
刘妮蓉只觉得悲凉,官家子弟,都是这样城府阴险吗?周自如才是一名从六品折冲副都尉的儿子,算计便已是如此可怕,当初爷爷与那兵器监军子孙的合作,岂非更是与虎谋皮?难道一开始就是鱼龙帮死敌与那将军府设下的圈套?刘妮蓉深呼吸一口,平静道:“你要是能活着离开客栈,转告周自如一句,让他去吃屎。”
扛刀的赵颍川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二嫂好风采,只希望今晚后半夜到了二哥床上,也这般让人喜欢。”
原先根据周自如的谋划,赵颍川让那名流窜犯泼完脏水后与刘妮蓉说上话,就该离开,刘妮蓉肯服软是最好,不肯服软就由周自如亲自带兵闯入客栈抓人,这家客栈最大的后台本就是他周大公子,这点fēng • bō都不需要花费半分人情银两。赵颍川才说完,约莫是事情进展太过顺利,他并没有急着撤退,而是在走廊中拖刀狂奔,朝刘妮蓉冲撞而来。相距十步时,他往一面墙壁一跃,脚尖一点,折向另一面墙壁,再弹向刘妮蓉时的速度已超乎原先太多,无形中还有了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蓦地一刀迅猛劈下,哪里有未来叔叔嫂嫂的情谊?刘妮蓉抬臂格挡,好一抹清亮剑锋,不愧是刘老帮主宠溺的孙女,这柄秋水长剑是足以让普通武夫垂涎三尺的利器。刀剑相撞后,赵颍川狞笑道:“给老子脱手!”
整条手臂酥麻的刘妮蓉后退两步,身形落地的赵颍川得势不饶人,不给刘妮蓉喘息机会,刀势大开大合,逼得刘妮蓉只能硬抗,无暇使出什么精湛剑术,可见赵颍川也绝非一味自负莽撞的人物。军中健儿,剑术刀法,归根到底,都是干净利索到极点的shā • rén手段,从不花哨华丽。江湖人士则不同,或多或少追求招式的精妙瑰丽,难免有烦琐嫌疑。境界低的,是匠气,境界高的,可就是仙气了。赵颍川自知与刘妮蓉这等正儿八经帮派里的精英对敌,就不能给他们玩弄招式的机会!刘妮蓉一退再退,死死咽下一口涌到喉咙的鲜血,在赵颍川终于换气间隙,被刀猛敲的长剑顺势脱手。赵颍川心中一喜,因为这位终究是二哥心动的女子,不好真正痛杀,就准备拿捏好一个分寸,将这名剑术其实不俗的刘小姐给擒拿下。殊不知才松懈,那柄脱手长剑竟然诡谲地绕刘妮蓉身体一圈,以一个刁钻角度抹向了赵颍川的脖子!
赵颍川扭过头,被削下一缕头发,堪堪拿刀击回,嬉笑道:“好一手离手剑,若非二哥提醒我二嫂的师父肖锵擅长双燕回旋,赵某还真要吃了大亏。”
刘妮蓉不动声色,舒展双臂,伸手并不是握住长剑,而是一根手指在剑身上弹指,另一只手掌拍打剑柄,长剑在空中急速旋转,如同一个被稚童鞭打而起的陀螺,朝赵颍川飞去。
饶是年纪轻轻便已在战场上无数次在鬼门关转悠的赵颍川,也言语一凝,破天荒流露出沉重脸色,不敢贸然抽刀,生怕刀势被那女子借势了去。二哥说过鱼龙帮老帮主的炮捶拳震陵州,最精妙的压箱招式便是夫子三拱手。连续三次“拱手”,劲道倍增,与寻常招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武道常理截然相反。这刘妮蓉分明是将夫子三拱手融入了双燕旋的剑术里去,有些棘手!赵颍川打定主意避其锋芒,抽刀后退。身后是一扇房门,他后背骤然发力,撞碎木门,略显狼狈地退入屋中。见到门外的刘妮蓉没有乘胜追击,他握住长剑后,嘴角终于遮掩不住颓势地渗出血丝。
赵颍川握刀抖了抖,恢复玩世不恭的潇洒姿态,嘿嘿笑道:“二嫂耍得一手好剑哩。”
刘妮蓉抹去嘴角血迹,笑了笑道:“我哩你老母。”
瞬间冷场。
赵颍川嘴角抽搐,显然没料到这么一个女子也会说粗话。屋里头其实还有两位,只不过不管是自己人刘妮蓉,还是倒马关刀客赵颍川,都不认为这两个家伙能做什么,她只是担心他们被殃及池鱼。对摆平这名只是藏拙才暂时落入下风的刀客,刘妮蓉没有信心,而一旦生死相搏,自己也只能够侥幸活下来。她眼神轻移,示意屋中两人不要轻举妄动,但下一刻,她就失望了。失望情绪有双重,一重是那名同样佩刀的年轻男子站在窗口,屹立不动,一脸漠然;但最让刘妮蓉焦急的是王大石竟然不顾形势,大喊一声就冲向赵颍川。
鱼龙帮开宗立派的绝技无疑是她爷爷的炮捶,那是两禅寺其中一种拳法的分支,并不追求套路的繁复,而是致力于瞬间的爆发,这套拳法若有雄浑内力的底子做支撑,杀伤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可惜到了那入帮派不久而且始终没能登堂入室的王大石手里,就成了花架子。赵颍川甚至好整以暇地等拳头到了脸前,才出脚踹在王大石膝盖上,微微撇头就让拳头落空,下一刻北凉刀已经搁在王大石的脖子上。
赵颍川一手握刀,一手拎住王大石的脖子,一脸为难地自言自语道:“是割断脖子呢,还是掐碎脖子呢?”
刘妮蓉出声道:“不要!”
赵颍川听到屋外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知道二哥一方已经胜券在握,也就有了忙中寻乐子的悠闲心思,笑眯眯道:“二嫂,你与我说一声,小叔叔好生猛哩,我就放了这废物。”
王大石虽说身手令人沮丧,倒是有些憨傻的骨气,被人制住,还是涨红了脸喊道:“小姐,不要!”
刘妮蓉面无表情道:“我说。”
赵颍川五指发力,往上一提,王大石顿时身体悬空。赵颍川得寸进尺道:“二嫂,可千万别忘了那个‘哩’字。”
刘妮蓉正要认了这份羞辱,刚刚张嘴,就彻底合不拢,她瞪大眸子,仿佛见到了神魔鬼怪。
只见赵颍川死鱼一般,两颗眼珠子充盈病态的血丝,已是垂死的迹象。
赵颍川身后,站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佩刀男子,给出致命一击的他,根本没有抽刀出鞘,只不过是将手掌刺入了赵颍川的后背,捏断了整条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