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一掌贴在洛阳后心偏左,一柄金缕剑,彻底穿透女子心。
白衣坠河时,转头眯眼笑。
黄河倒流时,水面向后层叠褶皱,水势格外凶悍,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连赫连武威都不相信是徐凤年的作为,只当是阴物在河底为非作歹,凶相毕露。
老持节令疾奔至那座蛮腰壶口,默默站在石崖边,眼神黯然。大水猛跌谷口,涛声炸响,以至于一千尾随而来的控碧军马蹄声都被掩盖。水雾打湿衣衫,没过多久赫连武威就衣襟湿透,为首十几骑将来到老将军身边,下马后也不敢言语。赫连武威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种神通,两只俱是在官场沙场熏陶几十年的狐狸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赫连武威是气极而笑,恼火种神通的见死不救。而种神通则是心安理得。阴物出手,毫无征兆,控碧军要怪罪也要怪到公主坟那边,与种家无关。公门修行,谁不是笑面相向袖里藏刀,不落井下石就是天大的厚道,你赫连老头儿要是敢迁怒于种陆两家,我兄弟二人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你拿捏。
赫连武威苦等不及,只得带领控碧军返回。
种神通等了更久时分,遇上神出鬼没的弟弟种凉,也一同返回。
山合拢,竟然再有机关术去开山。
走过不再凶险的廊道,龙壁翻转,白衣红甲洛阳,青甲徐凤年,阴物丹婴一起随龙壁掠出河壁,掠入河槽。
徐凤年一掌贴在洛阳后心偏左,一柄金缕剑,彻底穿透女子心。
白衣坠河时,转头眯眼笑。
暮色中,青衣青甲的年轻男子盘膝坐在形如女子蛮腰状的崖畔上,眼底河槽激起大片紫烟,他身后站着双面四臂的阴物丹婴,一人一物入陵墓前打得天昏地暗,大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架势,谁能想象这两位满肚子坏水的货色在短暂的秦帝陵之行之后,几乎没有言语交流就形成了攻守同盟,矛头开始一致对向魔头洛阳。这也是形势所迫,洛阳在常态时可以轻松碾压两位,谁要与洛阳站在一边,除了与虎谋皮,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徐凤年入陵前就想杀洛阳,当时单独走出廊道复返还,那不是徐凤年菩萨心肠,只不过那时候即便洛阳死在合山之中,他也要十成十死在陵墓中,不划算。之后他和阴物玩换脸游戏,看似无聊,但哪怕仅是简单的视线交换,竟有了将心比心的意味。后头阴物吸纳污秽死气,别看徐凤年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心底其实乐得它吸取得一干二净。洛阳开山时,龙壁翻转,才是一记堪称徐凤年这辈子最为精妙的一招无理手,看似无理,实则步步为营。洛阳目中无人,开山之际,她始终在拿红甲的红龙之气抗拒虎符气运的冲击,须知红甲到底还是认主之物,这个主子,是徐凤年而非洛阳,洛阳可以借用,但徐凤年执意收回,后果将会如何?在陵墓中,徐凤年戏弄穿上火龙甲后遭受火焰灼烧的阴物丹婴,就已经得到部分印证。当龙壁旋转,洛阳率先冲出,那一瞬间,阴物吐出体内积蓄如洪的秽气,牵制住洛阳身形,尽量消弭这尊大魔头原本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罡气,徐凤年同时以驭剑术驾驭红甲,如同神怪小说中的仙人定身术,将洛阳牢牢钉在空中,只是刹那,便足矣。
刹那一剑穿心,刹那手掌贴至,大黄庭倾力刹那流转四百里,在洛阳体内炸开,力求炸烂其心脏。
如果徐凤年试探时,洛阳没有坚持将他带往极北之地对阵拓跋菩萨,又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涉险,如果徐凤年没有步入金刚境界,如果她已经晋升陆地神仙,如果阴物丹婴无法配合默契,如果只是少了任何一个“如果”,那一剑就根本不会递出。
徐凤年有青蟒袍护身,水雾不得靠近,此时手中握有一柄沾血的飞剑金缕,神情木讷,百思不得其解,她坠河时笑什么?笑她聪明一世近乎举世无敌,却在阴沟里翻船?还是笑自己肝肠歹毒更胜妇人心?徐凤年对着河水轻声说道:“最远途是离乡路,已经说给你听。但路再远,我也不怕,我怕的是回不去北凉。我很怕死在北凉以外。”
背有剑匣三柄剑的徐凤年伸了个懒腰,转头问道:“轮到咱们两个拼命了?”
阴物以悲悯相面朝徐凤年,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要出手的迹象。这倒是奇了怪哉,徐凤年问道:“我大致猜得到你第一次出手,是贪图我积攒的大黄庭和残留的佛陀金血,以及本身紫金气,这会儿你我胜负三七开,你七我三,不过我逃走的机会也不小,但是以你的贪嘴,不想生吞了我吗?万一得逞,修为暴涨,大念头洛阳已死,小念头估计也很难再去禁锢你,天高地远,你就以小长生之身逍遥天地间,换作我,早做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阴物模仿徐凤年坐在崖畔,双手托腮凝望远方,剩余双手十指交叉叠在腹部,悲悯如地藏菩萨怜众生。
徐凤年自嘲道:“反正只要你不主动杀我,我也不会跟你过不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是顶好不过。”
阴物万年不变的面容,轻轻望向徐凤年,做了一个伸手捞物的手势。徐凤年擦拭金缕飞剑上的鲜血,对于阴物略带嘲讽的临摹动作,没有反应。
你为何而笑?